金爵觚棱转夕晖,翩翩宫叶堕秋衣。<br> 出门尘障如黄雾,始觉身从天上来。<br> 诗写京城的繁华夜景,仿佛天上人间,自己身为其中一员,自然有了一种天上来客的惬意心情。王直方一针见血地说,少游尝因出左掖门作此一绝,识者以为作一黄本校勘而炫耀如此,必不能远到也。刚刚做了一个小官,便如此炫耀,在仕途上必定不会有大的成功。在秦少游,性格率真如此,要扭捏作态、故意遮掩也难;在王直方,并非出于偏见,而是看到少游政治上如此缺少城府、单纯幼稚,今后必难适应混浊、复杂的官场,也很难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后来少游被贬出京,在仕途上每况愈下,便印证了王直方的先见之明。<br> 多愁善感之人。有人曾经做过一个统计,在少游存世不多的近百首词作中,有31个“愁”字出现在其30首词中,也就是说秦少游大约三分之一的词作中出现过“愁”字。这些“愁”字,对于形成其作品凄婉的风格,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有人这样说,少游是千古伤心之人,写出了千古伤心之词。反观少游年少之时并非如此,“往吾少时,如杜牧之强志盛气,好大而见奇,读兵家书,乃与意合,谓功誉可立致,而天下无难事”。那个时候的秦少游,“少年不识愁滋味”,有的只是一腔为国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31个“愁”字,比较集中地出现在中后期,即元丰二年(1079)至元符三年(1100)这22年的词作中间,就是一个很好的说明。少游早期由于人生经历的限制,对人生的艰难、世事的复杂、官场的险恶缺乏认识,显得过于单纯、自信、乐观。当科场失意、仕途波折、爱情挫折、屡遭贬谪等打击接踵而至的时候,少游缺乏必要的心理准备,他性格中多愁善感的一面便越来越强烈地表现出来。<br> 少游词中,直接写“愁”的词以《千秋岁》为代表,其结句“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凄厉悲凉,哀怨之极。有人将其与南唐后主李煜的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作比,还有人甚至从中读出了少游“殆不久于世”的潜台词。除了直接出现“愁”字的词,还有一些虽然没有出现“愁”字,却把愁情表现得分外强烈的词作,比如《阮郎归》,据传是描写与长沙义倡饯别场面的,其结句为“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断肠”本来就是形容愁苦、悲伤到极点的意思,然而少游觉得还远远不够。“那堪肠已无”,别人只是断肠,而我的肠早已断光了,想再断肠已经无肠可断,可见其愁已经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难怪有人读词至此,感慨说:“此等情绪,煞甚伤心。秦七太深刻矣!”(杨慎批《草堂诗余》)<br> 秦少游的许多诗作同样表现出凄婉的风格。仅以其《自作挽词》为例。元符三年(1100)六月二十五日,少游与东坡相会于海康,以《自作挽词》呈东坡。挽词细致描写了死后丧葬过程的凄凉、寂寞,简直就是其丧礼的提前预演。而“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无人设薄奠,谁与饭黄缁”的诗句,字字含泪,令人不忍卒读。人尚在世,便为自己撰写挽词,虽有鲍照、陶潜等人前例可援,而少游挽词哀怨程度远远超过前人。不仅少游自己这么认为,宋代著名诗评家胡仔也做过细致比较,认为“渊明之辞了达,太虚之辞哀怨”(《苕溪渔隐丛话》后集)。<br> 秦少游从早年的慷慨豪隽,到后来的抑郁伤感,这固然与其命运多舛、仕途坎坷的人生经历相关,但更多地还是由他的性格和心理所决定。面对差不多同样的命运,甚至更为沉重的打击,苏东坡生性旷达,坦然相对,随遇而安,林语堂称之为“不可救药的乐天派”。相比之下,少游缺少的正是这一份旷达和洒脱,面对命运的浮沉起落,心境大喜大悲,情绪大起大落。顺境之时,便觉一片光明;逆境之时,便觉漆黑一片,前程无望,写出“飞红万点愁如海”、“那堪肠已无”等泣血之语,甚至自作挽词。其自作挽词,东坡以为少游“齐生死,了物我”,看破了生死,胡仔则认为以少游的性格其实做不到,“若太虚者,情钟世味,意恋生理,一经迁谪,不能自释,遂挟忿而作此辞”。当然,正是这种多愁善感的性格,丰富了他作品的精神世界,感染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成就了他婉约派一代至尊的地位。P17-18 <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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