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到这样混乱、复杂、繁忙的局面,我真的成了姐姐说的不谙世事的大男孩。两眼一抹黑,脑子晕晕乎乎,不知道该怎么办?幸亏同行的王曼云是个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大胆泼辣的长沙妹子,她使出浑身解数,周旋于形形色色的调度、经理、司机、票务和采购人员之间,用陕西话、青海话、河南话,还有纯正的长沙话和他们拉关系、套近乎,小工对我说:“最好找一辆货车直达拉萨,省了车票钱,又能少受罪。实在不行,只好坐开往拉萨的班车了。”就这样,大家东奔西走,求爷爷、告奶奶,忙乎了整整一天,一个个口干舌燥,腰酸腿痛,还是两手空空,到拉萨的车票,比唐僧肉还紧俏,连干劲十足的工曼云,也打退堂鼓了。最后拜托车队的黄师傅,找到调度室的张调度,买了到格尔木的客车票。
第二天是10月21日,天刚拂晓,我们便坐车离开峡东往南行驶。车的左边是连绵不断的祁连山,陡峭的崖峰如同钢铁的脊柱;而右侧,是苍苍茫茫、无边无涯的黄沙大漠和戈壁滩,汽车如脱缰的野马,在天地之间任意驰骋;又像大海的航船,在大风大浪中颠簸起伏。这些地方本来没有路,能行车的地方就是路。我发现路边有疏勒河的路牌,突然想起那首脍炙人口的古诗:“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眼前的景象,荒凉寂寞与诗中相似,而牛羊和牧草却荡然无存。我想,也许是岁月沧桑,生态环境发生了巨变,或是自己弄错了方位,诗中说的并不是这个疏勒川吧!太阳像巨大的火球,从半空中燎烤着沙漠,车里热得像蒸笼,乘客们汗流如注,叫苦不迭。我很珍惜首次沙漠之旅,两只眼睛放电似的捕捉着周围的一切,黑色的沙砾油光闪闪,也许是地下有石油的征兆,而更远的地方,升腾着的白色水汽,森林、树木、湖泊和牛羊若隐若现,好容易等到汽车近了,更近了,刚才看到的景象霎时化为乌有,戈壁还是戈壁,沙漠还是沙漠。下午三四点钟,远处的天边,不但有森林,有草地,还有街道和房屋,我指点给身边的同伴看,他笑了笑说:“同志,你错了,这只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海市蜃楼,我在小学教科书里学过,但自己头一回亲眼所见,很难认出它的虚幻。薄暮时分,汽车开离荒漠,进入一个美丽繁荣的所在,只见流水欢歌、牛羊呜叫、庄稼成片、果树成行,还有街道、商店、寺庙和楼群,这回不是沙漠幻影,汽车到了大名鼎鼎的敦煌古城。
敦煌古时叫瓜州。在初唐、盛唐时代,它是丝绸之路上最大、最繁华的口岸,是面向西域、中亚和欧洲的贸易枢纽,跟今天的上海、广州差不多。当时这里江河奔涌,街市繁荣,商贾云集,佛寺众多,各国的商人纷至沓来,从事着丝绸、香料、麝香和宝石交易,附近莫高窟千佛洞,就是它辉煌历史的见证。中唐以后,安西四镇被吐蕃军队占领,直到公元850年,张议潮率众起义,敦煌古城才重新归唐。
吃完晚饭,走出运输站闲逛,只见一轮皓月高悬天空,银光泻满大地。上个月刚在长沙和家人一起过了中秋节,今天该是农历九月十五的月圆之夜了,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往东走了不远,有一座古老的佛寺,上书“天竺古寺”四字,虽经千年风雪,仍可看出当年建筑之精美。庙前有一池塘,清澄碧透,倒映星光月色,更显曼妙清幽。五十年之后的2001年,我到敦煌出差,在当地朋友的引导下旧地重游,发现佛寺仍然静静地伫立在这里,不过寺庙更加破旧,池塘接近干涸了。
从敦煌到格尔木,汽车走了两天。第一天走过辽阔的柴达木盆地;第二天穿越我国最大的察卡盐湖,汽车行驶在晶盐铺就的公路上,既平坦,又舒服。据说湖下十五米,全部是白花花的晶盐,有的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用铁锨铲上几麻袋盐巴,顺便带到山南、拉萨等地,跟老百姓换鸡蛋和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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