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的编撰有没有参考过裴注呢?回答是肯定的。前面提到,《世说》最有可能编撰于刘义庆江州刺史任上,即元嘉十六年(439)前后。此说如能成立,则距成书于元嘉六年(429)的裴注刚好十年。可想而知,被宋文帝誉为“此可以不朽也”的裴注当时一定是炙手可热,而贵为藩王又有文史之癖的刘义庆及其门客,焉有不争相传写、摩挲诵析之理?理由有三:其一,《世说》曾经采用陈寿《三国志》的几则材料入书(参见本章第一节),可以推测,《世说》作者所采用的《三国志》抄本,很可能就是当时流行的裴松之注释本。其二,裴松之《三国志注》征引浩繁,其中颇多独传写本,十之八九已亡佚,一帙在手,自然省去许多爬梳、钩稽之力,刘义庆没有理由舍近求远。其三,上文说过,《世说》对采撰魏晋时期的杂史别传情有独钟,而《三国志注》征引后汉至魏这一时期之杂史别传殆将百计,《世说》在涉及这一时段的人与事时,当大多有赖于裴注。
如果说前两点纯属拟测,那么,第三点则不乏例证。如《世说·德行》第15条: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
人物。此条当本自李秉的《家诫》,见于《三国志·李通传》注引王隐《晋书》①,其文云:
昔侍坐于先帝,时有三长吏俱见。临辞出,上曰:“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并受诏:既出,上顾谓吾等曰:“相诫敕正当尔不?”侍坐众贤,莫不赞善。上又问曰:“必不得已,于斯三者何先?”或对曰:“清固为本。”次复问吾,对曰:“清慎之道,相须而成,必不得已,慎乃为大。夫清者不必慎,慎者必至清,亦有由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是以《易》括囊无咎,藉用白茅,皆慎之至也。”上曰:“卿言得之耳。可举近世能慎者谁乎?”诸人各未知所对,吾乃举故太尉荀景倩、尚书董仲连、仆射王公仲并可谓为慎。上曰:“此诸人者,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亦各其慎也。然天下之至慎,其为阮嗣宗乎!每与之言,言及玄远,而未曾评论时事,臧否人物,真可谓至慎矣!”吾每思此言,亦足以为明诫。凡人行事,年少立身,不可不慎,勿轻论人,勿轻说事,如此则悔吝何由而生,祸患无从而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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