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和性,是西方文学中两个重大的主题。在与“现世”秩序发生冲突的层面上,这两个主题是相通的。对信仰和性的陌生和盲视,是中国作家的标记。尽管当代中国文学热闹非凡,但对性主题要么拒绝要么盲从,是这个热闹中的主旋律。拒绝者试图省略肉体问题,转身扑向一种抽象的、躲避矛盾的世俗生活秩序。盲从者试图借助于性,将文学快速推向世俗功利主义领域。拒绝和盲从,两种世俗功利主义以两种极端相反的方式奔向同一个目标;它们的不同之处在于,一个试图维护现有的秩序,一个试图介入现有的秩序。真正的文学主题--性(肉体和欲望)、宗教(献祭和救赎)--与世俗秩序和功利主义是格格不入的。
在中国传统文学艺术中,性主题有两种较少遭到查禁的表现形式:梦中遗精和浪漫主义虚构。欲望变成梦遗,是贾宝玉的方式,在梦中与秦可卿“初试云雨”。这是一种一厢情愿的满足方式,跟手淫无异,但。因为它不介入社会关系而蒙混过关了。虚构指的是更为常见的“人神交媾”故事。比如曹植的《洛神赋》、董永与七仙女的婚姻、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柳毅与小龙女的恋情、《聊斋》中诸多的人鬼恋故事等。中国传统文学中充斥着大量的这一类“人神交媾”的故事,但一个半人半神的孩子也没有生出来,生下来的全是小农夫。
按照库切的说法,“人神交媾”是卑贱的世俗肉体试图与高贵的神明的灵魂合而为一的理想,是一种本质主义的文学化表现形式--我们是否能够与神明合而为一。①人的卑贱的肉体欲望,在神明身上得到了表现,神明的性冷淡(感受器官的空缺或坏死)被俗人的肉体和器官所医治。在现世的秩序内,真实的世俗的肉体欲望,一直属于禁忌的范畴,噤若寒蝉。文学想象(比喻)、色情、淫秽,都是对世俗禁忌的突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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