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5月中旬伟大的那一天,不到10岁的程鹤麟正在跟小伙伴玩滋尿窝。
1968年10月月尾的那段伟大日子,广播里传来特大喜讯,一个大人物被抛弃了,小学生程鹤麟高高兴兴地戴着印有“红小兵”字样的红袖章跟着大人一起上街游行乱叫打倒狂呼万岁。
1976年10月上旬伟大的那几天,不到20岁的程鹤麟正在乡下的番薯地里无精打采地刨地,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青年和少年的程鹤麟,其“文革”岁月基本上就跟法国皇帝路易十六常在日记中所写的那句话一样:“无事可记。”
不过聪明过人的我很快就明白玛雅不是跟我开玩哭,而且还蛮有创意的——毛泽东说过他发动的是一场全国范围的革命,他没说少年儿童可以置身度外,事实上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中,小屁孩儿们的确也经历了革命的战斗洗礼——经玛雅提醒,我发现我的“文革”岁月并非一钱不值,还是有事可记,而且很有记载的必要。
我最早的“文革”记忆是批判“三家村”。那时有一首“革命”大批判的童谣这么唱:“邓拓吴晗廖沫沙,三姓原来是一家。三家村是三害村,燕山夜话是大黑话。”我们不知道当我们欢快地念着这首童谣时,邓拓已经自杀了。40年后2006年6月初的那一天,我在不到10秒钟的时间里就默写完这首革命童谣,跟我们家邻居的小朋友背卫生巾的广告词一样溜,跟我们家邻居的邻居的小朋友背唐诗一样溜。
我感叹一个人少时的记忆竟然可以如此清晰如此历历在目,就觉得自己的童年赶上了那样不智的时代,真是可“割”可泣(不是“可歌”,是割心割肺)!你说我们背诵这样的东东干嘛!要不是玛雅突发奇想让我写这篇文章,它真是嘛用没有。
然后就是乱贴大字报小字报。
最初是小字报,因为没有组织肯收小孩儿,我弄不到大纸大笔和大桶的墨水。我曾自己研墨,费牛劲研出来的那点墨刚够写一个大字,就无限遗憾地放弃了。
我的第一批小字报,用我爹的公文纸写,内容是我从街上的大字报大标语看来的,人家说打倒谁我也打倒谁。不过,打倒我爹的我没抄,那时我脑子里还没进水。我不喜欢的叔叔伯伯,肯定逃不过我的无情打倒;我不喜欢谁谁就惨了,被我打倒好几次。有一个造反派组织叫“狂飙战斗兵团”,跟我无冤无仇,也被我打倒了好几遍,原因是他们的对立派有一个骂他们的标语写得很好玩:“狂飙狂飙,狂狗狂猫!狂喊狂叫,狂哭狂跳!”这些字我全认识,如此组合我觉得非常新鲜,就照抄了十几张贴在老爹所在的县机关大院里。后来长大学习毛主席诗词,才发现这“狂飙”跟国际歌有关系,就有点哭笑不得。——那些声言誓死捍卫毛主席的人,糟蹋他老人家的诗词一点儿都不客气。
多亏玛雅的提醒,程鹤麟回忆了—下自己的“文革”岁月,这么一“蓦然回首”,就发现,其实程老汉从少年时代开始就是一个很有政治头脑很有时事头脑还很有组织能力的人——怨不得刘老板让我负责创建资讯台并主持《时事辩论会》。——由于一直不被红卫兵组织接纳,我一直得不到大纸大笔大桶墨水,所以我在小学三年级时就揭竿而起,学习高年级同学的样,自己组织了一个红卫兵组织,名叫“攻无不克战斗兵团”,我自任兵团司令,兵团战士一共十几个,跟我一样没课可上没事可干的小朋友。 我们找到留守学校的蔡老师,令她给我们大纸大笔大桶墨水。蔡老师人很好,额外给我们一些变质的面粉,教我们如何用这些面粉调制糨糊。那时红卫兵贴大字报都是用的变质面粉糨糊,满街弥漫着的馊面味就是这么来的。
我们还凑钱刻了兵团公章制了兵团红旗,没事干就抄写我们喜欢的标语口号,署名“东方红小学攻无不克战斗兵团(宣)”,盖上兵团大印用馊面糨糊贴到街上去,或者扛起我们的兵团大旗自己组织游行,一路上乱喊打倒万岁,总有很多跟我们一样无聊的大人小孩围观,于是我们很满足。
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真是一点不假。
“走过回忆,冰雪和风雨,冷暖的痕迹,我都忘记,却无法遗忘过去,才发觉才发觉,我不能我不能够不想你,你的倩影,和所有你的回忆。走过四季,走过回忆,悲欢的岁月掠过身边,却无法埋葬,我心底我心底,不曾忘不曾忘记都是你,燃烧过去,让你我从头爱起。所有回忆,再一次熟悉,现在和过去没有距离,在你我耳畔说句,我爱你我爱你,找一个再找一个浪漫夜,燃烧爱情,用你我炙热的心。”
这是齐秦、谢采云的《燃烧爱情》。可惜40年前我还小,30年前我还惘,回忆来回忆去,没啥可燃烧的,就此打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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