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隐迹的天堂 最后的香格里拉是不丹旅游手册上用得很多(而且用得过多)的一个短 语。然而, 大多数不丹人根本不知道香格里拉是什么意思。这个词是詹姆斯·希尔顿在 他写的《消 失的地平线》一书中发明的,描述了一个隐迹在喜马拉雅地区的天堂。希尔 顿不知道的 是,在不丹,这些隐迹的天堂确实存在。但是我们对这些地方有另外一个称 呼——秘境 (beyul)。按照我们的传统,秘境是莲花生大师选定的地方,分散在喜马 拉雅地区,即 使在动荡和暴力的时代,它们也是安宁的处所,为人民和他们的宗教与文化 ,提供了一 个安全的避难地。莲花生大师选定的秘境有好几处在不丹,意料之中的是, 那些地方都 远离人们常走的路。 我在不丹全国徒步旅行时,去过不止一处秘境。它们确实是田园诗般的 地方,宁静 而美丽。但是,和詹姆斯·希尔顿笔下的香格里拉不同的是,我到过的秘境 肯定是有老 人的,他们经历了人生的悲痛。尽管如此,秘境还是有一种无形的品质,使 它们不同于 其他名胜——住在那里的人似乎对真正的生活艺术有一种本能的理解,和纯 粹的物质追 求有一种健康的格格不入,能够认识并欣赏自然的馈赠,并且有着接受并面 对生活中的 起起落落的智慧。 我第一次体验秘境是在2000年2月,当时我刚刚开始第一次徒步游不丹 ,好让自己亲 身熟悉住在一些最偏远地区的百姓。我选择从不丹中部的克恒地区开始,包 括谢姆岗和 蒙加尔区。这个地区森林茂密,人口有2.6万,散居在一连串由陡峭的山坡 封闭起来的 狭窄河谷里。这里几乎没有公路,平地也很少。由于这种困难的地形,克恒 人实际是在 很吃力地以农业和畜牧业为生。刀耕火种的农业在克恒特别盛行,人们通过 烧荒清出一 块林地,种植一段时间,然后休耕让它自己重新恢复。虽然今天的自然资源 保护主义者 对此颇有微词,但是克恒的老百姓却很知道如何把握这种实践——克恒的森 林覆盖率为 86%,远远高于72%的全国平均水平。 由于不通公路,河谷之间又隔着陡峭的屏障,所以克恒的村落都倾向于 自给自足, 不仅和外部世界隔绝,彼此也是隔绝的。这种孤立状态的后果之一,就是他 们对不丹其 他地方正在发生的情况很不了解,而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介绍能提高 产量、增 加收入以及丰富他们饮食结构的种植和土地利用新技术。过去区里的官员也 尝试这样做 过,但是发现克恒人比较抗拒变革。克恒村落彼此隔绝的另一个后果,却是 古老的萨满 仪典和苯教仪典得以幸存,而在不丹其他地方,这些都已湮灭了。 我的行走路线会经过谢姆岗区一些最偏远的村庄,从那里我将徒步翻过 努阿莫拉山 口进入蒙加尔区,最后在不丹东部的库日曲结束我的旅行。这意味着我要艰 苦地走上14 天,如果半路上受不了,也不可能有汽车坐。我的耐力训练仅限于健身脚踏 车,但是, 无知者无畏,我觉得我能行。我那时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徒步穿越克恒,并 不意味着愉 快地缓步走过牧歌式的农村风景,而是没完没了、筋疲力尽的上山下山。上 山的时候, 肺部、小腿和腹部容易不舒服,而下山的时候,遭罪的则会是膝盖和脚趾。 我和同伴们背着一包包沿途准备分发的种子、新农具、必要的药物和衣 服,从公路 的尽头普拉冷开始,走向克恒。我们的步伐很轻快,每个人都想在第一天给 别人留下好 印象。我们在卡姆琼村停了一小会儿吃午餐,那里的村民正忙着耕种他们的 玉米地。 第一天的徒步行走是一种火的洗礼——我们那天晚上到达顿芒村(不要和顿 芒温泉搞混 了)营地时,已经走了13个小时。虽然我当晚恨不能立马爬到床上去,但还 是硬挺着会 见了村里的27户人家。我带了铁锹,还给他们带了种子。村民们以克恒地区 特有的那种 直来直去的幽默告诉我说,他们觉得花椰菜和胡萝卜很难吃,宁可拿去喂猪 ,不过区农 业厅一直在努力说服他们种新的蔬菜品种。我们试图推行的玉米储藏罐,保 护他们的 玉米不受虫害,也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一些村民承认,他们的惯例是把很 多玉米做成 酒,那样的话,既不怕虫子也不怕老鼠。但是一旦用上这些新的防虫储藏罐 ,他们就不 再有借口酿酒了!想做好事竟也有这样意想不到的困难。经过这虽然令人不 快但却有益 的一课,我带着酸痛的四肢和满脚后跟的泡,瘫到了床上。前面还有13天呢 ,我可怎么 活啊? 第二天一早,我们沿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下山,下到查姆卡曲河边 。最后,除 了我前一天脚后跟上起的泡之外,脚趾头上也磨起巨大的泡。走过横跨在河 上的悬索 桥,之后就开始了一段几乎直上直下的攀爬,前往迪加拉村。走到半路,我 觉得我的脚 一步都迈不动了——我放弃了,后边的路都是骑马。我们在迪加拉村过夜, 在那里,我 遇见一个当地的萨满,他戴着的象征权位的项链很是吓人,是由爪子和动物 头盖骨做 的。他以狂热的节奏敲着鼓,跳着舞,随后进入一种恍惚的状态,然后陷入 昏迷。这是 我此次旅途目睹的很多苯教仪式的第一个。那天夜里我很痛苦,吃了止痛药 ——想到前 边还要走12天,我真希望能来一架直升飞机,赶紧把我运走。 一夜好觉奇迹般地提高了我的士气,而且很幸运,次日到令人开心的朗 杜比村的徒 步行程不算太吃力。这里和我此行所见的大多数村庄一样,房子大多是两层 ,用石头和 碎石盖得很坚固,屋顶铺着芭蕉叶。屋内,留种的玉米棒子从天花板上挂下 来,高高 的盛着家酿米酒的空竹罐立在那里发酵,随处可见的是克恒人的藤编技艺— —藤篮、藤 筐、藤鞍囊、藤床垫、藤帽、柳条箱、藤风车和藤筛子,而在他们的森林里 ,到处都长 着藤子。有些藤筐里面还巧妙地衬着从这里的野生橡胶树上采的橡胶,这样 筐子也就可 以用来装液体了。屋子外面是磨玉米的巨大石磨,我也上去试了试手,但是 费了一个钟 头的功夫,才只碾出一小把棒子面。 我在朗杜比的营地是一块绿草茵茵的空地,那里曾经有一个湖。我们睡 觉的茅棚很 有趣,是用树枝和落叶搭起来的,顶上再盖上芭蕉叶,并用鲜红的杜鹃花连 成串,穿过 那些芭蕉叶。此行经过的几乎所有村子的村民都为我们搭建了类似的茅棚, 那是照着一 个神话故事中所描述的屋子建的。 我在朗杜比过了两夜,会见了村里47户人家的成员,看了更多的萨满舞 蹈和仪式。 在这里,萨满坐在铺着扎人的荨麻的床上,敲着鼓,唱着经,同时用一捆荨 麻抽打自己 的脖颈、肩膀和腿部。接下来是一个叫做卡波的仪式,用以纪念一位苯教的 神,由一个 扎着白头围布、穿着帼的男子主持。仪式在一个祭坛周围进行,祭坛上的主 要贡品是一 个巨大的木头阳具,顶部漆成红色,放在芭蕉叶上。穿白的男子以洪亮的声 音祈求13个 领地神的帮助和护佑,同时在祭坛上供上米酒和水。六位男子加入了他,和 他一起唱 经,边唱边围着祭坛一圈又一圈地转。那场景让人昏昏欲睡。 我下一段的旅途以一段真正可怕的行走开始——从朗杜比到下一个村子 孔沙,有一 个大名鼎鼎的悬崖,我们沿着羊肠小道一寸寸地挪,因为小道尽是松砾石, 又窄又滑。 下方很远处便是那条咆哮的河。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等到我们全体,包 括驮骡,都 安全地翻过那座悬崖之后,再把那口气呼出来。此刻我们心情轻松地走过帕 查村、紫 灵壁村和东拉比村。一路上,我们看到莲花生大师留在一块岩石上的足迹和 后背的印 迹——我们正在走近他选定的一个隐秘的天堂,即秘境孔沙,那座难以逾越 的悬崖有效 地把它封闭起来,使其与外部世界隔绝。 P168-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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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淑敏 / 作家,心理医生 / 2010年2月在不丹
“在这个喧嚣的尘世中,回头转望,不丹是一缕清新的风,一片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范毅波(七色地图)/ 旅行者,专栏作家 / 2009年10月在不丹
“不丹国,可能是一个除了幸福只剩下幸福的国度。有时与世隔绝反而是种幸福,因为知道的少了解的少期望的也就少。无欲无求,何来烦恼。”
——@最林以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