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任开国皇帝:终结战国者秦嬴政
一节:腥风血雨中出生
冬日的寒风,在邯郸城里城外放肆地刮着;阴森森的天空,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乌云在天上翻滚,树枝在凄风苦雨中摇曳。长乐府内,异人的脸因为苦闷而拉得很长,吕不韦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劫难即将来临,如何才能够逃得过去?
秦国在赵国和魏国的联手下吃了败仗,再次向赵国开战,势所必然。那么,异人、赵姬,还有赵姬肚子里就要出生的孩子,该怎么办?
吕不韦与异人的命运连在一起,是因为那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那天,吕不韦在邯郸刚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从邯郸最大的搜奇珠宝商铺出来,他就领着韩兴去了中兴酒家。喝酒时,突然看见街道上来去匆匆短衣窄袖的人当中,走出一个跟他一样地穿着长袍大褂宽袖口汉服的外地人。
当他知道这个穷途潦倒的外地人竟是秦国的公子时,回府后一直有些神不守舍。
吕不韦虽是阳翟人,由于邯郸是他生意的最大据点,便在邯郸城东城正街建了一座豪华的玉龙居。里面除了楼阁飞梁、奇石异花,最让他愉悦的,还有一个比鲜花还美的小妇人。她的名字叫欢媛,到玉龙居时刚满十六岁,不但人长的美艳、能歌善舞,心地也非常善良、对人又那么真诚。
若是往日,但凡吕不韦从外面回来,总要与欢媛温存亲热一番,可这天他像是变了另外一个人。欢媛感受到了,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有点担心地望着他。吕不韦淡雅地一笑,大声唤道:“韩兴,给我备车!”
吕不韦很快找到邯郸太守赵充,向他打听到异人的情况。
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就有了宗室无功则无爵的制度。异人的父亲安国君,早年被异人的祖父秦昭襄王派到赵国为人质。公元前265年,昭襄王立安国君为太子,召他回秦国,再令孙子异人到邯郸顶他为质。异人到赵国不久,秦赵这两个联合国的关系开始恶化,激战犹酣,正在历经着三年的秦赵长平恶战。在这样的情况下,异人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妙。
更何况,异人的母亲夏姬,此时已失去安国君宠爱。在安国君二十多个儿子中,异人又排在中间,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宠妃所生,地位也就非常之低。正因为如此,秦昭襄王才在秦赵关系快要恶化时派他到赵国为人质。
赵充说完这些情况,最后不无遗憾地告诉吕不韦,这时的异人已被赵国严密监视,今后能不能活着回到秦国去,还要看秦赵两国进一步发展的关系和他自己能在秦国能争到什么样的地位。
就像一个智慧而又经验丰富的将军在听军情汇报一般,吕不韦一边听一边判断一边分析,听完赵充的介绍,一个大胆的、激动人心的计划在他的心中萌芽了。
第二天早上,当异人为饥饿所困刚出门时,就遇上了已经等了他好一会的吕不韦。一番交谈之后,吕不韦对异人说:“我吕不韦虽然不富有,请让我用一半的家当留给你,让你能在邯郸疏通关系、交朋结友,以备遇难时之用;而我,带上另一半家当,立即赶赴咸阳,替你去游说你的父亲安国君和他的爱妃华阳夫人,让他们立你为嫡嗣。”
异人听了,激动地一跃而起,肃然地对吕不韦说:“如果这事你办成了,我今后一定与你共享秦国。”
两人手拉手走进玉龙居,吕不韦将一口装满黄金珠宝的大箱子打开,望着异人说:“待你把这些钱都花光了,公子一定就是安国君的嫡嗣了。”
第二天,吕不韦毅然地离开了邯郸,回到阳翟,带了满车的黄金珠宝,赶去咸阳,拜会华阳夫人的弟弟芈宸。
送过重礼,吕不韦很委婉地指出:芈宸今日的大富大贵缘自于他的姐姐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又因受太子安国君的宠爱而尊贵,可有朝一日安国君做了大王,必然要立太子,这太子的母亲必然会是王后。这时候,无后的华阳夫人在朝中的地位就会大减。而更可怕的是,一旦安国君归天,他立的太子做了大王,到时候,这新立的大王只会认他的母亲。
待芈宸听得吓出一身冷汗, 吕不韦这才故作小心翼翼地说:“其实,阳泉君今后的处境,是完全可以改变的。阳泉君只要稍作一点努力,就可以一辈子永保富贵。”
吕不韦详细说完自己的想法,并主动请缨愿为芈宸去见华阳夫人,以利害说服她尽早设法解决这个问题。芈宸立即热情引见,带吕不韦去见自己的姐姐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之所以深得安国君的宠信,除了异常的美丽,还有异常的聪明和善解人意。吕不韦与她谈到最后说:“安国君一旦成了大王,夫人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王后。要做到这一点,这对夫人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只要夫人现在就来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嫡嗣就可以了。”
这时候,华阳夫人虽然已经很信任他了,但听到他说这个嫡嗣就该是异人时还是有些吃惊地问道:“就是那个为安国君所不喜欢的戚夫人生的儿子,那个在安国君心中似乎没有什么份量的、任其为人质于赵国的异人?”
“对,正是这个人。”吕不韦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立他为我的嫡嗣?!”
“原因有四。第一,因为异人敬仰、爱戴夫人。如今他在他乡异国,每逢佳节,总是要遥拜夫人,数说夫人的种种好处,祝夫人永远康福。第二,因为异人贤德而有才干。如今在赵国的贤士,只要提起异人,没有人不伸出大姆指来夸赞他。这样的人,夫人若立他为嫡嗣,今后一定会将秦国治理的更加强大。第三,正因为他是戚夫人所生,在安国君心中没有份量。这样的人,夫人若能立他为嫡嗣,使他为太子、为大王,他一定会感到夫人对他的大恩胜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对夫人充满再生之情。第四,他现在正在赵国为人质,由于秦赵关系日趋恶劣,他的处境也越来越艰危,甚至随时都有生命之忧。在这样的时候,夫人立他为嫡嗣,等于救了他的性命。这救命之恩,怎能不让他感激?有了这四条,异人又怎么会不永远地忠实于夫人、孝顺于夫人呢?!”
看见华阳夫人点点头,心花怒放的吕不韦马上双膝跪下,以头点地深深地行了个君臣的大礼。
在以后不久一个适当的日子,华阳夫人抽泣着对安国君提起了自己无后想立一嫡嗣的事,安国君同意她说:“只要到时能立你为后,我同意你这么做。只不过,你有没有想好,立谁为你的嫡嗣呢?”
华阳夫人说出了异人,安国君这才想到一个自己不爱女人所生下的那个可怜的儿子。他似乎有些愧疚,很快就答应了。吕不韦听到这个消息,一鼓作气地爬上咸阳城东的高丘,顺着泾渭分明的交汇地,向东激动万分地高声欢呼:“苍天酬志,我吕不韦奇货可居!”异人得知这个消息,激动地在屋里来回飞快地走着。走了好几个来回,突然在吕不韦的面前停下,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吕不韦,万分感激地说:“是你,把王孙的荣誉与尊贵给了我,你会得到回报的。到时候,我一定与你共享秦国!”
就在这天,吕不韦请异人去他的玉龙居,没想到异人竟被欢媛的美丽惊呆了。他虽然贵为王孙,相交的绝色佳丽也有几个,可这般清丽脱俗的,却真是绝无仅有。于是他真诚地央求吕不韦:“我以前从不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这一次,我真正地体验到了。老师,请你能成全我。”
愤怒充满了吕不韦的心,他真想大喝一声:“小子,夺人之妻,该杀!”可他终没有喊出来。因为他知道,在王孙们的心中,这天下最美、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是属于他们的。何况自己也没有说明她是自己的爱妾。
异人离去后,吕不韦恼怒了一整天,当他知道欢媛刚有身孕后,突然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做一笔天大的买卖。这想法不仅使他没了恼怒,而且还万分地兴奋起来。
当今天下,就财富而言,我足可以与许多王室相匹敌。这一点,我很是自慰。因为赚到了比其他人都更多的金钱,我可以修建王宫一样的宅院,可以有王妃一样的美女,可以吃山珍海味,可以让成百人侍候在我的周围。总之,有了金钱,我就可以尽情享受人生许多美妙的乐事。
可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这么认为:士、农、工、商,再有钱的商人,也是一个地位最低下的人。商人卑贱,已成为世人共识。现在世人最崇拜的是官位,最尊敬的是权力。在这样的世风中,在这样的共识里,一个男人要活得安全、活得自由、活出人的味道,就必须有官位、有权力。世上的官位属皇帝最高,天下的权力都掌握在大王手上。
我的儿子要超出我,就只能做大王。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商人的财富可以凭了自己的天份和智慧去争取,而大王的特权却只能是世袭的。不管我怎么努力,我吕不韦的儿子如何杰出,他都不可能做大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如果,我的女人,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的儿子,就会成为大王,成为这天下的主宰!
吕不韦想清这一点,一颗心痛得滴血,也爽得滴血,他强忍着这既痛且爽的折磨,泪流满面地说服了欢媛,在欢媛撕肺裂腑的哭声中,一咬牙把她嫁给异人--这个秦国的公子王孙。
商人的爱妾变成了秦公子夫人,欢媛却并不因此有半点高兴。看着她临行前还泪流满面,吕不韦紧紧地拥抱着她,狂吻着她说:“求你成全我,这是上天恩赐给我们的机遇,也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只有我们忍痛分离,我们的儿子才有机会成为王孙,到时候我就有机会竭尽全力将他扶上王位。这一切,都需要你来成全我。”
就在异人第一次与欢媛尽兴时,吕不韦独自爬上了玉龙居后面的一个山堡,他张开双臂,仰望着黛色的天空,异常激动地用尽全部力气大声地喊:“苍天啊!我吕不韦顺应天时,移花接木已告成功,愿苍天保佑这颗幼苗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顺顺利利地成长,长成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顶梁大柱!”
谁知道,就在吕不韦这天大的买卖正有条不紊地进行时,秦赵两军鏖战长平,胜利的秦军将四十万身体虚弱的赵俘全部坑杀,仅留二百四十名年纪幼小的放回赵国去报信,目的是摧垮赵人的斗志。
长平一战,赵国四十五万军队损失殆尽。赵孝成王悔恨交加、强忍怒火与悲痛。他一面答应割地议和,一面准备报仇血恨。
赵孝成王召回平原君,利用他在诸候国中名气及与四公子的关系,出面邀请其他五国,共同声讨秦军。邯郸城下一战,与魏夹击秦军,先后致使秦国王陵、郑安平两将军损兵折将、大败而归,还迫使郑安平所率的两万余秦军投降赵国。秦军大败,赵国避免了这次灭国之灾。
秦国与赵国双方这样仇恨地相互惨杀,作为秦国留驻赵国的人质,异人身处凶险之境。
“现在看来,你的祖父、秦昭襄王肯定不会善罢干休。他一定会集结秦国的部队,再来攻打赵国。而这个赵孝成王,向来自视强大,遭到长平惨败之后,早已恼怒万分,现在有了邯郸守城之战的胜利,更是增添了自信,也一定会扩军整顿,迎战秦军。”吕不韦沉思了很久,忧心忡忡地说道。
异人听了,皱紧着眉头,叹了口气,说:“是啊,秦赵两国,是一定还要继续打下去的。我夹在这中间,只怕是命就要休矣!”
吕不韦听着,摇摇头,问异人说:“你是担心赵王就会对你动手。”
“现在难道没有这样的可能?”
“我看没有。现在已是深冬,秦赵接连打了三年,想必都要休整一下。所以我认为:在短期之内,你的祖父一定不会前来进攻赵国,公子暂时没有生命之虞。”
“暂时,你说的暂时是多久?”异人问道。
吕不韦摇摇头,说:“我也算不准。但是我知道,只要你的祖父秦昭襄王不来攻赵,赵孝成王就不可能杀你。”
“可是,我的祖父是一定会来攻赵的。他不可能因为他的这个孙子的生命安全,放弃对赵国的进攻。”
吕不韦听了,再不言语,把目光投向远处一间豪华的卧房。此时,房前早已围了许多人,他们在守候着正在里面待产的赵姬。而此时的异人,由于对眼前局势的担心,似乎忘了他心爱的待产的赵姬,还在那里伤心地自言自语地说:“比起进攻赵国,我的生命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至少在年内,你的祖父秦昭襄王是不会来攻赵的。”
吕不韦说着,目光仍然停留在远处那间豪华的卧房。突然,他的鹰眼露出欣喜,他听到远处那豪华的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生了,小欢媛生下了我们的儿子!”吕不韦在心里喊着,倏地站了起来。
异人正吃惊,只见小娟飞快地跑来,喘息着报告说:“公子,夫人生了,是一个男孩。”
异人听了,还在发愣,吕不韦拉他一把说:“恭喜公子,秦王室又添了位继承人。”
异人点点头,苦着一张脸说:“是啊,只可惜这里的腥风血雨味太浓了。”
话音刚落,乌云翻滚的天空中突然掠过一道闪电,不久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异人不由得一颤,抬头望着天空,感叹地说:“这个儿子出世,竟能引起这么大的雷鸣!”
吕不韦听了,微微一笑说:“秦王的后裔,一定有翻江倒海的能力,这雷声只怕是来为他的人生鸣锣开道的。”
卧房里,小娟双手抱起婴儿来到异人面前,吕不韦站在异人的身后,他迅速地看了看他的欢媛--异人的赵姬一眼,立即把目光转向那个婴儿。白白胖胖的,非常安静,像一个可爱的天使,那双眼睛,确实很像自己。吕不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想着,突然听到赵姬对异人说:“公子,请给我们的儿子取个名字。”
“名字?”异人思考着:我这个秦国王室公子的儿子出生在赵国的都城邯郸,秦国与赵国的祖先是相同的,我们嬴秦的先人曾经也是姓赵,现在又正是正月,就给他取名叫赵政吧。这么想着,异人禁不住将最后一句轻轻地说了出来。
赵姬听了,非常高兴,苍白的脸上,露出刚做母亲的满足和惬意。她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地呼唤着:“赵政!赵政!我的政儿!”
吕不韦在后面看了,也在心里喊道:“赵政!赵政!我的政儿!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生命的全部与活着的所有希望。”
二节:启蒙教育
清晨,在花木簇拥中,踏着带露的石板路,吕不韦走进太子殿西面的书房。能由自己亲手来给嬴政启蒙,吕不韦心里百感交集。他没有嬴庄的那种责任和压力,有的只是望子成龙的那份拳拳期盼、殷殷渴望的心情。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此刻的他早已是胸有成竹。
或许是昨晚赵姬的一番劝说起了些作用,早在书房里坐着的嬴政在吕不韦进门时居然抬起头来看了看他。只是他们的目光碰在一起时,嬴政的目光还是盈满了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吕不韦不去理会这些,鹰眼里充满了拳拳的眷爱。这爱如一团烈焰,罩住了嬴政那冷漠的双眼,勃勃地燃烧着。嬴政连眼都不眨,一直还是那样冷漠地瞅着吕不韦。
见嬴政如此,吕不韦心里充满苦涩,心想,在险象环生中长大的孩子,应该就是这样罢。
想当年,在赵政随着那个特响的惊雷来到人世、还刚刚两岁时,吕不韦的预言实现了:秦昭襄王终于再派大将王龅,统领秦国大军,对赵国都城邯郸发动猛烈进攻。赵王又气又恼,一面派平原君赴楚国请求支援,一面调兵遣将迎战秦军;同时,还决定杀掉秦国人质异人,以惩罚秦军的攻城。
吕不韦费尽心机,以重金买通邯郸令赵充,却只能放公子一人;赵姬和赵政,都不能离开赵国。而那时刻,吕不韦的钱已经花光,连玉龙居也抵给那些高官元老。一个商人,除了用钱去办些事情,是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
“公子,你就先走吧,让我留在这里,我用我的命来保护赵姬母子的安全。就是要死,我也一定死在他们前面”。
“先生、先生!”异人动情地呼唤着,感激地望着吕不韦,真诚地说:“我离不开你,离不开你的指教和提醒,没有了先生的帮助,我就是回到秦国,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继承王位。”
可怜的赵姬,温柔得有些软弱的赵姬,此刻突然地坚强起来。她看了看异人,又看了看吕不韦,说:“你随公子去吧,你们一道去秦国,让公子顺利登上王位。”
在送俩大男人逃生时,小赵政沮丧地依在母亲的怀里,一双小小的鹰眼,流露出明显的愤怒和恐惧。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是生活给小赵政上的第一课。
当然,他名义上的父亲--异人也自有他的难处。作为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生下的儿子,异人离开咸阳已经有十多年了。他走出咸阳城门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在他离开咸阳到邯郸的这十多年里,秦国和赵国,差不多年年都在打仗,他的日子,似乎就像个逃犯一样的艰难而又充满风险。
离开邯郸后,异人也曾挂念过赵姬和他们的儿子赵政,为他们的安全而担心忧虑,可当他终于看到咸阳的城楼,已经暂时地忘了他们,只为自己即将要开始的新生活而兴奋和担忧了。
由于吕不韦的精心安排和调教,异人很快得到华阳夫人的喜欢和认可,还给他取名叫子楚,带他去见了久违的父亲安国君。这位共有二十六位儿子的秦国太子,招呼子楚坐到他的身边,略带歉意地说:“这些年,你在赵国受苦了。”
子楚听了心中一热,感激地望着父亲。父子俩开始了交谈,按照吕不韦的教导,子楚告诉父亲:自己为替秦国做人质感到荣誉,今后愿为秦国尽微薄之力,在赵国这么些年,已经结交了许多豪杰、名士,跟他们学到不少的东西,而且,对于其中的不少人,还可以进一步进行联络,为秦国开疆拓土所用。
安国君听了,大为高兴,感到华阳夫人真有眼力,决定安排子楚接受系统的文化教育和军政训练。
吕不韦得知这个安排,明白子楚的王储嫡嗣地位已经牢固,他快意地舒完一口气,想起了他的欢媛、子楚的赵姬,想起了他与赵姬的儿子赵政。
吕不韦知道赵姬与赵政的处境会异常艰危,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对于来自秦国的不断进攻,赵王满腔怒火地说:“秦王想灭我赵国,我先杀了他的媳妇和孙子!”
可怜的赵姬母子,唯一能够反抗的就只有逃亡,咬紧牙关拼了命地逃亡。已经逃亡四年了,情况越来越糟。半月前的一次突如其来的追杀,他们母子俩惊恐万分地钻进了一个墓穴里。这是一个又黑又窄又潮湿的墓穴,赵姬与赵政在这里一呆就是半月。他们实在想出去,可又不敢出去。他们无论逃到哪里,都有追兵追来。
如今在赵国,不仅是赵孝成王要抓住他们,要无情地杀死他们;就是邯郸城里城外的普通老百姓,都想他母子俩死!秦军杀死了太多的赵国人,所有的赵国人要用他母子俩偿命。
自从异人和吕不韦逃回秦国以后,赵姬带着赵政,开始是藏在她的娘家。赵政的外祖父,是邯郸的豪族,对这个任性跟吕不韦做妾的女儿,原本不愿搭理,见她落了难又带一个小外甥,还是收留了她们。可是,没多久赵王来了一纸通告,说不马上交出赵姬母子,便要杀其全家。
赵姬母子,便只能落荒逃命去。少妇幼子,能逃得脱强大无比的赵王与对他们母子恨之入骨赵国百姓的追杀吗?“父亲为什么还不来救我们呢?”开始时小赵政常常这么问母亲。“他,或许也是无可奈何。”赵姬总是这么回答。
苍天有时是会眷顾可怜人的,就在赵姬母子在墓穴里渴望他的父亲来拯救他们的时候,他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死了。当了三十多年太子的安国君总算继承了王位,称为秦孝文王。他立刻册封华阳夫人为王后,立子楚为太子,起用吕不韦做太子师。
这时候,赵国的使臣赵循请求拜见秦国的新君。秦孝文王听了,知道赵循肯定是来套近乎,希望能缓解赵国与秦国的关系。
子楚想起自己还在赵国颠沛流离的妻儿,希望父王垂怜,趁机向赵国把他们要回。秦孝文王答应了子楚的要求,一字一字地对赵使赵循说:“我要求赵王,立即送我秦国的太子妃和她的儿子回国。什么时候太子妃和她的儿子回来,秦国就什么时候与赵国通好。”
赵循听了,喜形于色,告别秦王,匆匆离去。
可谁曾想到,这时的赵政正病在墓穴里,昏昏沉沉地已经睡了两日。赵姬抱着他,泪水湿透了衣襟。望着儿子烧得通红的脸,她伤心地哭泣着。想到这些年来所受的痛苦,想到结果竟然还是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赵姬终于忍不住大声喊起来:“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就因为不甘心无辜的儿子就这么死去,赵姬背起儿子,发狂似地冲出墓穴,逼退狼群,咬紧牙关进了树林,颠簸在狼粪满地的小路上走了一天,来到一个老中医的诊所。
“幸亏你来得早,再迟半个时辰,恐怕就没命了。”老中医平静地说。
待赵政苏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一张精致的大床上。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座灯火通明、装饰气派豪华的殿宇。他下意识摸了摸柔软的丝被,又捏了捏自己的腿,似乎没感到怎么痛。“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在心里问自己,眼睛转动着,寻找着母亲。
有两个可怜的小宫女,在他床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虽说困乏已极,但一有动静,她们还是立刻醒来。看到小主人睁开眼睛,她俩赶紧跪下,极温和地说:“公子,你醒了,我这就去告诉太子妃,她一定会非常高兴。”说完,问询地望着他,等待他的吩咐。
赵政看着他们,非常吃惊,万般警惕,犹如一只大猫遇上一条大狗那样,做出一副随时想出击的样子。对于她们所有的恭敬顺从,始终就只有一句话:“不准靠近!”
赵姬匆匆进来,身后拥着虹儿等许多宫女宦官。赵政惊讶万分地看着母亲,只见她原本一头蓬松的乱发,现在已经梳理得流布般亮丽;那脏兮兮的烂衫,也换成溢彩的丝绵;特别是那张充满忧伤的脸,此刻已是光彩照人,起码年轻了十岁。
他惊讶中有些生份地打量母亲,对她身边的男子却充满愤怒。六年了,赵政在最需要父爱的时候,父亲无情地离他而去。现在在他的脑海里,根本就没有父亲。
父亲对儿子,都有一种非常眷恋的情感。父亲往往会把儿子看成是从自己身上长出的一颗嫩芽,把他当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离别这么些年了,子楚确实很少想到自己的这个长子,可是偶尔想到时,便有一种铭心刻骨的痛。孩子,我真对不起你,到时候,我一定补偿的,他曾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现在,他的政儿就在眼前:瘦骨嶙峋的,脸色发黄、嘴唇干涩,一双深陷的眼睛,若不是换掉了那褴褛的衣衫,若不是洗净梳理了那一头脏乱的头发,该是一个怎样的小叫花子样啊!
“儿子的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子楚的心在喊着,在痛着,他向儿子伸出双手。
“不要靠近我!”赵政突然地向后缩去,大声地喊起来。
“政儿,政儿!我的政儿!”子楚在心里痛苦地呼唤着,决定立即给儿子找最好的老师,把他的政儿教育好。“他今年还不到九岁,一切从头开始,还都来得及,来得及啊!”
子楚给嬴政挑的第一个启蒙老师是年过七旬的嬴庄,一个嬴氏中最有学问的人,秦昭襄王在世时,有许多天文、礼仪上的事,都要向他请教。可嬴政不卖嬴庄的账,总是毫无表情、冰冷冷地看着他。嬴庄有些尴尬、有些吃惊、也有些不快。
嬴庄的教育方案其实很完美,他计划由自己给嬴政先讲物的起源,接下来再介绍老聃的柔、孔子的仁;至于孙膑的势,请对秦王室忠心耿耿的老将军王翦、蒙骜来讲;而墨翟的廉、关尹贵的清、列子的虚,则请昌平君他们这些外来的高士讲。
然而刚开始就受到嬴政的抗拒,嬴庄没了法子。子楚只好请了吕不韦商量。吕不韦主动请缨,说:“如果太子不嫌弃,就让我亲自来试试好吗?”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最好不过了!”太子高兴地说。
嬴政对吕不韦同样冷漠,对此吕不韦心里虽然痛得滴血,表面上却一点不在乎。他缓缓地走到嬴政对面坐下,头也不抬地说:“嬴公子,昨天你母亲向你介绍了我,说我是你父亲的老师。尽管这是事实,但我还是一个商人。商人讲交易,我来给你讲课之前,想与你做一回交易。”
吕不韦开始讲他想与小嬴政做的交易,对一个小孩来说很有诱惑力的交易:只嬴政要答应从此认真地听他讲课,他答应帮助嬴政做成一件这么些年最想做的事情。
嬴政听了,脸上的冷漠消逝,变得愤怒起来,鹰眼里露出一种森森的杀气。
“我想你帮我杀了赵国那些追兵。”
“还有吗?”
“杀了我在赵国时那些报信的邻居!”
“杀了那个拦截我的卫兵!”
“还有吗?”
“王宫里那个卫兵?”
“为什么?”
“就在前两天,母亲拉我去见父亲。我不愿去,在路上就挣脱了,我想跑回我的屋子里。可是,那个站岗的卫兵,却拦截了我,挡住我不让我走。我恨他,我要杀了他。”
“前两件,我帮不了你。”看到赢政脸上露出失望和冷笑,吕不韦认真地解释说:“因为只有你自己可以办到。你的祖父亲是当今天下最强大的秦国大王,你的父亲是当今秦国太子,你是秦国王孙。这就是说,到时候,你就会成为秦国的太子、秦国的大王,你就可以去消灭赵国,去杀死那些曾经追赶过你的赵国士兵,杀死那些曾经给赵国士兵报信的邻人!”
嬴政不说话,沉思起来。
吕不韦匆匆地离去,不多久便提了个人头回来,举到他嬴政面前问:“你仔细看看,这是不是那个拦截你的卫兵?”
嬴政欣赏地仔细辨认着这血淋淋的人头,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怎么样?能答应我要求你的事情吗?”吕不韦问道。
“答应!我答应!”嬴政肃然地回答。
第二天,太阳还刚刚爬上东面的山岭时,嬴政已经端庄地坐在书房里。吕不韦邀他一起出去,坐在花香鸟语的园子里,迎着嬴政的目光,吕不韦用一种娓娓动听的声音,开始叙说秦国的故事:
“在很早很早以前,颛顼有一位叫女修的后人,吞下了一枚飞燕遗下的蛋,不久便生下了一个叫大费的儿子。这儿子大费一天天长大,不仅能驯服天上飞的恶禽,还能驯服深山里的猛兽,因而深得舜帝的欢喜,就选出了族中最美的女人许配给他,还给他赐姓嬴氏。
“随着时间的推移,嬴氏一族繁衍得越来越多。子孙们大都继承祖上的特长,擅于调驯鸟兽。他们中有许多在建立商朝的战争中,因善于饲养、调教马匹而受到王室的重用。到周孝王时,嬴氏中非子的一支替周孝王主持当地马政,马群繁殖很快,而且调训出许多优秀的战马,由此深得周孝王赏识,就把当时称为秦的大片土地赏给非子,让他们作为周朝的附庸。”
“从这以后,嬴氏中非子的一族迅速发展壮大。到了非子的玄孙秦仲时,遇上暴虐无道的周厉王。随着西戎的反叛,周厉王被推倒。秦仲在平叛中立了功,周宣王继位,封秦仲为大夫,命他镇守边疆、讨伐西戎。秦仲不负周宣王的信任和封赏,带领他的五个儿子在边疆讨伐西戎,战死在沙场上。秦仲战死了,他五个儿子中的长子庄公继续为周朝讨伐西戎,经过几年的苦战,终于打败了西戎。
“周宣王感念庄公的功绩,将大骆犬丘之地赏赐给秦庄公,任命他为西垂大夫。后来庄公死去,他的儿子襄公接任,继续为周朝守卫西垂。可是,到周幽王时,由于这个天子荒淫无道,宠幸他的王妃褒姒。为博得褒姒一笑,周幽王竟然多次在没有敌情的情况下,命令点燃烽火,戏弄诸侯。
“后来,到公元前771年时,申侯联合僧国、犬戎、西夷共同起兵反叛,讨伐周幽王。看见反叛的人众多,来势汹汹,周幽王下令点燃烽火,召唤诸侯发兵相救。但是,由于原来被戏弄多次,诸侯们见了烽火大都不去相救。秦襄公作为周朝守卫边垂的大夫,见了幽王求援的烽火,立即率领他的部下日夜兼程,去救周幽王。到了镐京,他拼命厮杀,立下卓著的战功。只是,终因反叛者人多势众,抵挡不住,被犬戎攻下了镐京,斩杀了周幽王。
“秦襄公护着周幽王的太子宜臼,逃离镐京。在与诸侯们协商之后,太子宜臼即位,是为周平王。因为镐京被叛乱者占领,周平王诀定将周王室东迁洛阳。公元前770年,在由镐京迁往洛阳一年多时间里,秦襄公舍命护驾东迁,对周王室再立下了赫赫的功劳。为了予以奖赏,周平王封秦襄公为侯,将当时被戎人侵夺的岐以西的大片土地赏赐给襄公。”
“从此,秦襄公跻身诸侯之列。又经过几年拼命地厮杀,秦襄公赶走了周平王赏赐给他的土地上的西戎军队,从戎人手中夺回了周天子赏给他的大片土地,真正地建立起了自己名符其实的国家。”
吕不韦缓缓地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去望嬴政。
对于吕不韦今天所讲的这个故事,嬴政还有许多弄不明白,但内心却非常激动,因为他明白了一点:他的先王们,一个个都很了不起。从一个家族发展到一个国家,曾经经过了许多辈人的浴血拼杀。
吕不韦静静地望着嬴政,清楚了他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得狂喜起来,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只雏鹰,已经开始练翅了,不要多久,他就会展翅万里高空。”
三节:想杀仇人的少年大王
公元前247年5月丙午时,秦庄襄王辞世。三天后,十三岁的嬴政,登基做了秦王。
登基典礼之后,这个经历了无数的苦难和险情而又异常聪明和特别大胆的孩子就一直在想:我已然是秦国的大王,为什么还要让母后和仲父来摆布,一切都得听他们的呢?
嬴政回到秦国的时间不长,却接连失去了两位最亲的人。那天清晨,秦国大将蒙骜的儿子蒙武正在教他击剑,突然就见蒙骜的孙子蒙恬慌张地跑来,到了他们跟前,抽泣着跪到在地。
原来是孝文王驾崩了!
这一天,是公元前250年10月5日。安国君是去年十月二日继位,做了孝文王的。继位后守丧一年,三天前刚刚正式即位,竟然就撒手人寰。他只做了一年零三天大王,华阳夫人也只做了一年零三天王后。仿佛一切才刚刚开始,却又突然就结束了。
隆重的丧事终于结束,仅当了一年太子的子楚继承王位,是为秦庄襄王。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上,秦庄襄王不忘提携之恩,尊嫡母华阳为华阳太后;他更牢记生养大恩,尊生母夏姬为夏太后;同时铭记患难骨肉之情,册封夫人赵姬为王后,立长子嬴政为太子。对于有再造之恩的吕不韦,秦庄襄王任命他为丞相,封他为文信侯,将南洛阳住着10万户人家的大片土地全都赏赐给他做封地。
一切皆大欢喜,一切焕然一新。一个大王死了,他的儿子继承了王位,与他儿子有亲密关系的人,都变得更为尊贵。嬴政转眼做了太子,今后还会做大王,到时候,就可以手刃昔日的仇人。
就为这,他也须做大王;而要做大王,就必须接受文化、军政诸方面的教育;除了舞枪弄剑,还要苦读圣贤的书籍。这些都是吕不韦教给他的,他早已是深信不疑,镌刻在骨子里了。他不再排斥什么,开始极刻苦地学习。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太子对吕不韦似乎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吕不韦虽然也很想由自己亲手培养出一位天下最伟大的大王,可他要与蒙骜一道去进攻魏国和赵国,一方面使自己为秦国建立一些军功,另方面扩大秦国的势力范围,为嬴政今后统一天下夯实基础。他把这些告诉嬴政,俩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接替吕不韦的是茅焦,一个学问深厚、为人忠直的齐国人。他很快得到嬴政的喜欢,遗憾的是他刚开始给嬴政讲老聃的柔,秦军就在函谷关吃了大败仗,不久,秦庄襄王又病危。
阳光总是将自己最灿烂的一面给人看。作为父王,秦庄襄王总是在精神最佳的时候召见他的儿子,这样一来太子从没见到父亲生病,看到的只是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聪明的太子早已经明白,他现在所享有的一切:宏大的太子殿,对他唯命是从的卫士、宫女,还有一群学问渊博的老师等等,都是这个身影的赐予。如今父王病危,他还刚满十二岁!
秦庄襄王知道自己不行时,最想见的便是自己的长子,可他却没有让人立即去告诉嬴政,只让人传来了昌平君、吕不韦、隗林还有王绾等几位文臣,以及和蒙骜、王翦、王龅、麃公等几员武将。他们都是因他而有了今日的权势,一个个对他忠诚无比。这些昔日沐浴王恩、耀武扬威的重臣、爱将,一来就都跪在他的卧塌前面伤心垂泪。他们的身后,是秦庄襄王的一些叔伯和秦氏家族的族长嬴天。
庄襄王非常艰难地移动着呆滞的眼珠,一个一个看完了他的重臣爱将,微微地叹息一声说:“从今往后,我的王儿就托付给你们了!”言罢闭上了眼睛。
嬴政被带来见庄襄王最后一面,面如枯槁的父王让他大吃一惊,他只见父王嘴唇动了动,然后就一歪头死去。他没有伤心只有惊骇,不知自己该怎么来应对眼前的事情。就在这时候,由嬴秦的族长嬴天带头,在他面前跪下;昌平君、吕不韦等几个文臣,蒙骜、王龅、王翦等几个武将,也都唰唰唰地在他面前跪下来,齐声呼喊:
“臣等参拜大王!”
他的母后,赵王后哭得死去活来,他想去到她身边,被嬴秦的族长劝住了。赵王后昏死过去,宫女们把她送出去,他却被留了下来。按照祖上的惯例,父王死了,托孤大臣们已经参拜了新王,嬴政便成了秦国的大王,今后的一切事情,都该由他作主,大家要听他发号施令。
可是,他还只有十二岁!
他的母后,曾经是赵国富豪之女,由于天生丽质、能歌善舞,又有一份真情,先是做了巨商吕不韦的妾,接着又做人质异人的妻,而后在死亡线上挣扎了整整六年,蓦回头竟然成了太子妃,这太子妃还刚做完一年,就得到了母仪天下王后的头衔。谁知道,好景不长,这王后仅做了三年,如同只经历了晨露的花朵,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白日暖阳的灿烂,就被放进没有一丝儿光亮的黑窟里,纵然还不会立即死去,却从此与暖阳甘露无缘。
更重要的是她的儿子,还这么小。想到儿子,因为对儿子的爱,赵王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她开始思考许多十分棘手的事情。只是,这个昔日邯郸的赵姬,现在已然的王太后,她不但缺乏在宫中角逐的经验,且没有受过许多王后都受过的那种教育;更没有对权力的贪婪欲望,不知道王室里的种种规矩。她陷入了茫然,一种无助的茫然。
吕不韦来了,坐在她身边看着她。自从他将她献给异人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大胆地看着她。
“天啊,过去的一切,原来都只是一场梦,只有我与我的吕不韦,才是真真实实的!”她在心里喊着,仿佛是找到了真爱、思念和依靠,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不韦!”她突然冲上去抱住这曾经的丈夫,动情地呼唤着。吕不韦又触到了她温润丰腴的身子,感到了她一颗期盼而渴求的心。只是,此刻丞相的心中,对这往日的最爱,已没有了一点点对女人的那种欲念,只有一个托孤大臣,要与他的主子、王后娘娘商量的许多事情。待她稍稍平静,他便轻轻地推开她,极温和地说:“别这样,这里到处都是眼睛。”
吕不韦委婉劝住了她感情的继续流露,告诉她说:“秦国一直遵循着早在西周时就已经确立的父死子继、立嫡立长的君位继承制度,这制度给了嬴政继承王位的合法性。刚才嬴氏的长辈和托孤的文武大臣都已经参拜了新王,这就是说大家认可了嬴政为秦王。按照惯例,只要在三天之后嬴政举行了登基大典,他就成了秦国的大王。”
“是这样的。” 赵姬长长地舒了口气。
吕不韦见了,立即肃然地告诉她:“从过来的情况看,在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之前,破坏这种制度、违反这种惯例的现象司空见惯。现在嬴政太小,正好给有野心的人提供非正常争夺王位的机遇。更可怕的是,嬴政有近三十个叔伯,还有三个兄弟,他们都有可能争夺王位,所以,在接下来的三天中,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王太后听了,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冷气。
“根据祖传的惯例,遇上未成年的王位继承人时,王权可以托付给母后及辅政大臣。现在,蒙庄襄王的厚爱,我吕不韦也是大王的托孤大臣之一。可以与其他的几个大臣一道,在秦王亲政之前来替他管理国家大政,待他长大之后再把王权交还给他。”
太后笑了,美眸中盈满泪水,吕不韦却有些担心地告诉王太后:自己虽贵为丞相,但在丞相的上面,还有一个相国昌平君,而丞相设的又是两人,除他之外还有隗林。在大臣之中,他的权势只能居于第二或者第三。在现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对于秦国今后的许多事情,嬴氏家族也都要介入,遇事他还没有办法全权做出决定的。因此,他担心在嬴政还没有加冠漫长的日子里,嬴氏一族如果有人对王位有野心,并不是他所能控制。
“这可怎么办?!”
“嬴政继位后,你必须出来执掌秦国的王权。”
“我怎么能行!能不能就由你……”
吕不韦果断打断太后的话:“这不可能!我没有这个资格。如果你不出面来替你的政儿执掌王权,那么他的叔伯和兄弟就会有人来执掌王权。到时候,他们会不会将王权还给政儿,就是件难以预料的事情。”
话说到这份上,王太后含泪答应了:“你快告诉我,该怎么做。”
“在嬴政加冠亲政之前,秦国大政要事,必须是你一个人拥有最终的决断权力,任何人都无权替代,直到嬴政年满二十二岁时,你把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亲手还给他为止。”
可怜的女人,她从前是商人的妾,后来是嬴政的母亲,再成为太子的爱妃、庄襄王的王后,突然间就成了王太后。对于国家大事,她从来不去过问,压根也没有一点兴趣。可是现在,命运却要把这么沉重的担子让她挑起。看着她一脸的可怜,吕不韦轻轻地安慰她:
“别担心,我会从旁帮你。命运既然把我与你们母子紧紧地拴在一起,除了尽全力保住太子的王位,我吕不韦再没有其他办法保住我自己今日的富贵。”
赵王后放下心来,欣赏地望着吕不韦:“我都明白了,嬴政全靠你啦。今后,你说怎么办,我一定照你的话去做。”
在吕不韦与赵太后商量赢政王位大事的时候,他俩的亲生儿子,正面对王宫里的绿树鲜花伤心茫然。父王离世,他渐渐地有了种地崩山塌的感觉。他虽然曾经有过那样悲惨的童年,但于亲人的死还是第一次经历。他回秦国得到父爱后,感到父亲就是他的太阳,照亮着他的人生。他不相信太阳竟会陨落,也不相信父亲会离他而去。两天来,他总是不住地四处寻觅,渴望能突然发现父亲。
似乎是有人来了,太子满心地渴望,却又不马上抬眼去看,他希望来人就是父亲。当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了母亲。母后来了,却残忍地告诉他说:“你的父王驾崩,你是嫡长子,理所当然要继承王位。”
他很伤心,母后似乎不去理会,只是非常耐心地给儿子讲一些他要做的事情,特别反复地叮咛说:“在登基的大典上,你一定要宣布三件事情。第一,你做了大王以后,要由母后以监护人的身份来替你代行王权,直到你年满二十二岁。在这段时间里,对国事的最终决断权,只能交给母后。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嬴政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我能不能行使一些权力,我真想早一些杀了那些仇人。
赵姬没听见,她最关心的事情儿子记住了,便放下心来,开始想吕不韦。她今年刚好28岁,正是女人生命力最旺盛的年龄。她把所的依靠放在儿子身上,把自己的幸福却放在吕不韦身上。而此刻的吕不韦,心里却只有儿子,当嬴政叫了他一声“仲父”后,他在心里动情地说:
“从今往后,吕不韦活着的全部意义也是为了嬴政。”
吕不韦说到做到,他一手帮助嬴政坐上了王位,把秦国的大权转移给赵姬代理,又凭着他对秦国的忠诚和政治军事的才能,很快得到蒙骜、王齮、王翦、麃公等一班忠于秦国老将军们的拥戴。他领导着这些老将们,坚持不断地进攻韩、赵、魏三国城市、掠夺他们的土地,消灭他们的主力,使他们一日弱似一日,而使秦国在战争中越来越强大。
他为自己能够替嬴政做这些统一天下的准备高兴而自豪,更关心对秦王的培养。当他看到秦王在津津有味地阅读商鞅的《更法》,便问:“能告诉我这里面你最感兴趣的话吗?”
“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
“你知道这话的来龙去脉吗?”
“当年,先王秦孝公听了商君变法的主张,心里很是赞同,却又担心变更法度、改革礼制会受到天下人的非议,因此召来大臣共同商议这件事情。结果,商鞅首先劝先王说:‘行动迟疑就不会有名,做事犹豫就不会成功。君王不要怕别人的批评议论,还是赶快下决心变更法度吧。法度是爱护人民的,礼制是利于国事的。所以圣人治国,只要能使国家强盛,就不必沿用旧的法度;只要有利于人民,就不必遵守旧的礼制。’”
吕不韦听着,兴奋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欢乐。可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见赵太后满面春风地走来,心中的欢乐顿时消失,只剩了一些烦乱和担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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