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南宋道学的发展,国内的学者已做过相当深刻的研究,因此笔者在此不必对该书的内容一一重复分解,以期获得同道的认可。笔者关注的,不是田浩是否发他人之所未发,而是其研究路径和思想倾向有何值得关注之处。
如果说《功利主义儒家——陈亮对朱熹的挑战》是从12世纪的背景观察道学的一次尝试,而这次对朱熹的思维世界的探索则是田浩思想史研究走向成熟的一个标识。从研究方法上说,经过十年的实践,田浩对新文化史的研究方法掌握得比较圆熟。这部著作虽然是思想史的研究,但它的取径是思想史和社会史交互为用。田浩研究朱熹,不是把他作为一个静止的对象来描述,而是把他放在一个流动的背景中。这个背景既有文化的表述,又有当时历史、政治、社会的纷繁现象的展示,在这样的背景中朱熹思想走向正统的道路就显得格外清晰。这样的做法也有另一个学术路径上的更新。对狄百瑞、陈荣捷方法的批评从某种意义上是想把思想史研究从哲学史的捆绑中解放出来,在这一点上,田浩的努力是有益的。
作为一名西方学者,田浩的研究也有明显不足。他虽然是一个严谨勤奋的学者,也有较好的中文水准,但在史料利用上,也免不了西方学者观念先行的通病。①笔者认为,此书最大的成就——对朱子道统的消解恰恰也正是他最大的问题。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朱熹在南宋思想世界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
虽然是《朱熹的思维世界》,田浩的目的却不在于凸显朱熹,而是“消减朱熹”。①这与他作为西方知识分子的思想背景分不开的。余英时在此书中文本的序言中也提到这个问题:田浩对朱熹的态度是“承认主流而不认同正统”,这充分表现了作者的自由主义立场。②朱学成为正统,这必定是政治化的产物。在中国历史中,未经过钦定,正统地位从何而来?而这一点,是田浩不愿认同的。
田浩强调的是“朱熹不能再被认为好像是在同时代的真空里构造了他的思想。作为对传统的观点强调朱熹致力于北宋诸子思想的补充,也应当关注他对同时代人思想的融合……不是继续突出朱熹哲学的范式作用,而是更多地认识到他与其他人的相互影响以及他对其他人思想的吸取。这样的历史化并不会降低我们对朱熹理论的敏锐和体系建设的欣赏,而只会使我们对他的思想来源以及他的同时代人如何影响(既有积极也有消极)他,使他在一个或另一个方向上发展自己的思想,有更为清楚的认识”。③
从田浩从事中国宋代思想研究的个人背景来看,他在研究美国南方历史的时候深受成见、历史负担的影响,因此他更看重宽容、多元。书中对吕祖谦的推崇正是这种情绪的表现。朱熹批评吕祖谦调和分歧、寻求妥协的倾向,但田浩认为吕祖谦的行为有利于加强儒学的团结、全面保护儒学的传统,而且明确指出吕祖谦的调和使朱熹受益良多。尽管田浩尽可能地客观阐述,但他对朱熹同时代道学之士的作用仍努力地拔高,因此,朱熹的影子相应地缩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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