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黄汝成既然为《日知录》的研究付出了长期的艰苦劳作,人们予他以肯定的评价和纪念,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到清末,却有人对此提出非难,断言《曰知录集释》非出黄汝成手,纂辑者应当是李兆洛。此说肇始于光绪间吴县藏书家朱记荣。朱氏在《国朝未刊遗书志略跋》中,率先提出了黄汝成窃李兆洛书稿为己有的说法。宣统初,学者李详与之唱和,认为《曰知录集释》系李兆洛与吴育、毛岳生等人共撰,“借刻于黄氏”。对朱、李之说,尔后的《日知录》研究者虽多不以为然,但它毕竟以一家之言而存在于学术界,且未予以否定。尤其是迄今评介清代文献的一些有影响的论著,诸如已故张舜徽先生著《清人文集别录》、来新夏先生著《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等,都还给他留有一个席位。因而把历史真相考察清楚,不仅可以为黄汝成辩诬,而且也可以澄清历史文献研究中一个讹传已久的问题。
实事求是地说,朱、李二位之于历史文献学,都是曾经做出过贡献的人。对《日知录集释》的纂辑者,他们所提出的上述说法,也并非杜撰的无根之言。问题在于他们据以立说的依据是否可靠,形成此一认识本身在方法论上又是否科学。关于资料来源问题,朱先生未予展开,而李先生在所著《愧生丛录》卷二中,则罗列得很清楚。好在文字不算太长,为便于讨论,兹全文引述如后:
《李申耆先生年谱》三卷,附《小德录》一卷,排印本,阳湖弟子蒋彤编。中有二事,录以备考,是昔所未闻者。一云:“道光癸巳(十三年——引者)夏五月,始校刊顾氏《日知录》。先是嘉定钱氏大昕评释《日知录》百数十则,生甫(毛岳生,字生甫。——引者)录以示先生,乃谋推其义例,通为笺注,有资实学。嘉定黄潜夫汝诚(诚字误,当作成。——引者),肯任剞劂之费。既又得杨南屏诸家,皆尝用功于是书者,有可采录,悉收之。山子(吴育,字山子。一引者)、生甫分司之,彤亦与校雠焉。”案:今传《日知录集释》,题嘉定黄汝成名。
谱又云:“十四年四月,刊《日知录》成。生甫又为《刊误》。”今黄氏《集释》亦附有《刊误》。是先生此书,与吴、毛诸君共撰,借刻于黄氏,此不可不知也。
乍一看去,李详先生之说持之有据,言之成理,似乎《日知录集释》应为李兆洛主持纂辑,参预其事者为毛岳生、吴育、蒋彤,而黄汝成只不过提供了刻书经费而已。事实果真如此吗?不然。只要我们稍事搜寻,比照有关史料,即可看到,无论是蒋彤之所记,还是李详据以做出的判断,要用来否定黄汝成的纂辑地位,都是经受不住历史真实检验的。
首先,在李兆洛的现存遗著中,寻找不出任何足以说明他主持纂辑《日知录集释》的证据。固然,李兆洛一生正是以表彰先贤遗集,致力纂辑而著称。因此,凡由兆洛纂辑,或经他表彰刊行的前哲著述,诸如《皇朝文典》、《骈体文抄》及《邹道乡集》、《瞿忠宣集》、《绎志》、《易论》等等,他皆撰有序跋、题记一类文字。然而,唯独就不见表彰《日知录》的记载。尤其不应忽视者,在一部26卷的《养一斋文集》及《续编》中,竟然没有一篇专门探讨顾炎武学行及《日知录》的文字。仅在《文集》卷四《顾君(广圻)墓志铭》中,偶一提及“亭林先生罗列改书之弊”寥寥数字而已。这样一种情况,恐怕同《日知录集释》纂辑者的地位是不相称的。此外,他的高第弟子薛子衡所撰《养一李先生行状》,其罗列兆洛纂辑书目,也无《日知录集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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