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来临了,眼看就到了收割牧草的时节。在施洗约翰节的前夕,那一天是星期六,琼斯先生去了威灵顿,在雷德兰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星期天的正午时分才赶了回来。一大早,他的伙计们挤完牛奶,就跑出去打兔子了,没有考虑到给动物添加草料的事。琼斯先生一回来,就在客厅里拿了一张《世界新闻》报盖在脸上,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以致一直到晚上,动物们还没有给喂过。这些动物终于再也不能忍受了。有一头母牛用角撞开了贮藏棚的门,所有的动物一拥而上,自个儿从饲料箱里抢东西吃。就在这个时候,琼斯先生醒了。随后,他和他的四个伙计手执鞭子出现在了贮藏棚,上来就四处乱打。饥饿的动物完全不堪忍受,虽是毫无任何预谋,但都不约而同地、猛地扑向这些折磨他们的主人。琼斯先生和他的伙计忽然发现他们自己正处在四面被围之中,被犄角抵、被蹄子踢,形势完全失去了控制。他们以前还从未见到动物这样的举动,他们曾经是怎样随心所欲的鞭笞和虐待这群畜牲,可这群畜牲的突然暴动吓得他们几乎不知所措。转眼工夫,他们放弃自卫,夺路而逃。一分钟后,在动物们势如破竹的追赶下,他们五个人沿着大道仓皇败逃。<br> 在卧室中琼斯夫人透过窗户看到了发生的这一切,匆忙之中,她找些细软塞进一个毛毡提包里,从另一条路上溜出了农场。摩西从他的架子上跳起来,慌乱地尾随着琼斯夫人,嘎嘎地大声叫着。这时,动物们已经把琼斯一伙赶到外面的大路上,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他们面前的五栅门。就这样,在他们几乎还没有清醒过来时,革命已经完全成功了:琼斯被驱逐了,曼纳农场成了他们自己的。<br> 在起初的那阵子,动物们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的好运气。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沿着农场疾驰了一圈,仿佛是要彻底证实一下再也没有人藏在农场的某个地方;接着,又奔回窝棚中,把那些属于琼斯那可憎的统治的最后印迹消除掉。马厩端头的农具棚被砸开了,把嚼子、鼻环、狗项圈,以及琼斯先生过去常为阉猪、阉羊使用的残酷的刀子,统统给丢进井里。缰绳、笼头、眼罩和可耻的挂在马脖子上的草料袋,全都堆到院中当成垃圾一把火烧了。鞭子更是这样。动物们眼看着鞭子在火焰中烧了起来,全都兴高采烈地欢呼雀跃起来。斯诺鲍还把饰带也扔进火里,那些饰带是过去常在赶集时扎在马鬃和马尾上用的。<br> “饰带,”他说道,“应该视同衣服,这是人类的标记。所有的动物都应该一丝不挂的。”<br> 鲍克瑟听到这里,把他夏天戴的一顶小草帽也拿出来,这顶草帽本来是防止蝇虫钻入耳朵才戴的,他把它和别的东西一道扔进了大火中。<br> 不大一会儿,动物们便把所有能让他们联想到琼斯先生的东西销毁一空。然后,拿破仑率领他们回到贮藏棚里,给每个动物分发了双份玉米,给狗发了双份饼干。接着,他们从头至尾把“英格兰兽”唱了七遍。然后安顿下来,而且美美睡了一夜,好像他们还从来没有睡过觉似的。<br> 但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黎明时醒了,回想起已经发生了的光辉灿烂的事件,他们全都一起冲向大牧场。在通往牧场的小路上,有一座小山包,在那儿可以一览整个农场的大部分景色。动物们冲到小山包顶上,在清新的晨曦中四下注视。是的,这是他们的——他们所能看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们的!在这个念头带来的心醉神迷中,他们兜着圈子欢跳;在喷涌而来的极度兴奋中,他们猛地蹦向天空。他们在露水上打滚,咀嚼几口甜润的夏草;他们踢开黑黝黝的土地,使劲吮吸那泥块中浓郁的香味。然后,他们围着农场巡视,在无声的赞叹中查看了耕地、牧场、果园、池塘和树丛。仿佛他们以前还从没有见到过这些东西似的。而且,就是在这个时刻,他们还是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br> 接着,他们列队向农场的窝棚走去,在农场主人的门外静静地站住了。这也是他们的,可是他们却害怕走进去。然而,过一会儿,斯诺鲍和拿破仑用肩撞开门,动物们才列队而入,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弄乱了什么。他们踮起脚尖从一个屋走到另一个屋,害怕说话的声音超过了耳语的音量,带着敬畏的心理凝视这难以置信的奢华,看着用他们的羽绒制成的床铺、镜子、马鬃沙发、布鲁塞尔毛毯,以及放在客厅壁炉台上的维多利亚女王的平版肖像。正当他们拾级而下时,发现莫丽不见了。转身回去,大家才看到,她呆在里面那间最好的卧室里。她在琼斯夫人的梳妆台上拿了一条蓝饰带,傻傻地在镜子前面贴着肩欣赏起自己来。大家严厉地斥责她,然后一起又走了出来。挂在厨房里的一些火腿也给拿出去埋了,洗碗间的啤酒桶被鲍克瑟踢了个洞。房屋里除此之外的其他东西一动也没动。在农场主人的屋子里,大家一致通过了一项决议:场主院应作为博物馆保护起来。大家全都赞成:任何动物都不得在此居住。<br> 动物们用完早餐,斯诺鲍和拿破仑再次召集起他们。<br> “同志们,”斯诺鲍说道,“现在是六点半,我们还有整整一天。今天我们开始收割牧草,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得先办理一下。”<br> 这时,猪们透露说,在过去的三个月中,从一本旧的拼读书本上自学了阅读和书写。那本书曾是琼斯先生的孩子的,并被扔到了垃圾堆里。拿破仑叫拿来几桶黑漆和白漆,带领大家来到朝向大路的五栅门。接着,斯诺鲍(因为正是他才最擅长书写)用蹄子的双趾夹起一支刷子,涂掉了栅栏顶的木牌上的“曼纳农场”几个字,又在这个位置上写下“动物农场”。从今以后这就成为了农场的名字。写完后,他们又回到窝棚那里,斯诺鲍和拿破仑又叫拿来一架梯子,并让把梯子支在大谷仓的墙头。他们解释说,经过了过去三个月的研究,他们已经成功地把动物主义的原则缩减为“七诫”,这“七诫”将要题写在墙上,它们将成为铁定的法律,所有动物农场的动物都必须永远遵循它。斯诺鲍千辛万苦爬了上去(因为猪不易在梯子上保持平衡),并开始了工作,斯奎拉在比他低几格的地方端着油漆桶。在刷过柏油的墙上,用白色的字体写着“七诫”。字很大,在三十码外都可以阅读。<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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