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形词
“隐君子”还是“瘾君子”?
应是“隐君子”
我查阅了九种辞书,均收有“隐君子”词条,而没有“瘾君子”一词。电脑字库里提供的也是“隐君子”。对于“隐君子”的解释,大多有两义:一、隐士;二、借指吸毒成瘾的人。如《辞海》的解释是:“隐士。《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老子,隐君子也。’‘隐’与‘瘾’谐音,常借以嘲讽有鸦片烟瘾的人。”
正如辞书所说,因“隐”与“瘾”二字谐音,有人就借用“隐君子”这个词来嘲讽那些吸食大烟成瘾的人,这是一种调侃、讥讽的说法。有些书报刊把“隐君子”印成“瘾君子”,我认为那是一种想当然的误用,是不了解这个词的出典造成的。但并不是所有书都用错的,比如母国政《一个现代女性与窦尔墩的会晤》:“她真是一个隐君子,而且吸得很凶一一深深吸到气管里,再徐徐吐出来。”用的就是“隐君子”而非“瘾君子”。(陈鹤翔)
可以并行不悖
“隐君子”与“瘾君子”的基本含义相同,但使用价值有差异,因而可以并行不悖,不宜从词形规范角度去讨论孰是孰非。称吸食毒品、香烟上瘾的人为“隐君子”,修辞色彩浓厚一点,调侃的意味比较强;而称呼这类人为“瘾君子”,语义则更加显豁。汉语里类似的情况还有,比如“逃之天天”与“桃之天天”的关系。《诗经·周南·桃夭》有两句诗:“桃之天天,灼灼其华。”其中的“桃之天天”形容桃树枝叶繁茂,桃花盛开;后来因为“桃”“逃”谐音而诙谐地指称逃走。明张景《飞丸记·代女捐生》:“老爷吩咐杀他,我生怕他桃之天天,悄悄张他进去,轻轻把锁连牵。”后人又改“桃”为“逃”,写作“逃之天天”。明冯梦龙《醒世恒言·蔡瑞虹忍辱报仇》:“到后觉道声息不好,立脚不住,就悄地逃之天天。”“隐君子”写成“瘾君子”正与此相类。(若木)
何必多拐道弯
“瘾君子”字形很形象,一看就能联想到一种病态现象;从词义上看,“瘾”本来就有“烟瘾、毒瘾”的说法,引申出一个“瘾君子”,当是顺理成章的事。从“隐君子”(隐居的人)通过谐音再引申为“瘾君子”,反而多拐了一道弯,不如直接写作“瘾君子”。语言是约定俗成的。既然这个“瘾君子”在现实生活中大家都这么用,且有其构词的内在理据,就应当加以认可。决定语言是否合理的,不是某一两个语言学家、某一两本辞书,而是广大人民群众的实践。(吴早先)
辞书已收“瘾君子”
有人说辞书未收“瘾君子”,这是就《辞源》《辞海》《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词典》等辞书来说的;如果我们扩大一下搜寻范围,就会发觉事买并非如此。
据我所见,张拱贵主编的《汉语委婉语词典》(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6年出版)既收了“隐君子”,也收了“瘾君子”。韩明安主编的《汉语新词语词典》(山东教育出版社,1988年出版)、张艳华编的《现代汉语常用口语词典》(济南出版社,1995年出版)、王德春主编的《新惯用语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6年出版)等都只收“瘾君子”而没收“隐君子”。另一些词典如施宝义等编的(《汉语惯用语词典》(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5年)、周培兴主编的《汉语惯用语新解》(青岛海洋大学出版社,1995年出版),虽然没有把“瘾君子”收为词条,却在“隐君子”的释义中承认了“瘾君子”的存在。(陈昌来)
应该一分为二
“隐君子”原来是一身而二任,既指隐居的高人,也指吸毒或吸烟成瘾者。自从“瘾君子”问世后,“隐君子”完全可以一分为二,这样两者含义确定,而又不失“幽他一默”的修辞效果。我曾搜索过新浪网新闻标题,共得“瘾君子”95条,“隐君子”3条,如此巨大的反差,已能充分说明:群众已经接受并且十分乐于用“瘾君子”。令人奇怪的倒是工具书。《现代汉语词典》,至今只提“隐君子”而无视“瘾君子”的大量存在,未免有点缺乏群众观点吧。(吴利君)
几个用例
吸毒或抽烟成瘾的人,《辞海》《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词典》等常用辞书几乎都称为“隐君子”,但语言实际运用中几乎都称为“瘾君子”。例如:
①旁近之瘾君子,纷至沓来,日不暇给。(《清稗类钞·讥讽类·呼吸相通》)
②瘾君子还是不可一日无此君。(《吸烟》,见《梁实秋散文》第三集,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③即非瘾君子而登临斯土,包你亦乐而忘倦。(羽翎《重庆的烟哥》,见《吾乡风情》342页,上海书店)
④他前几年和梨园界来往密切,随着几位瘾君子,染过芙蓉癖。(宗璞《南渡记》108页,人民文学出版社)
⑤其友人陈先生为一瘾君子。(徐铸成《报人六十年》151页,学林出版社)
⑥让瘾君子断瘾是一件更困难也更重要的工作。(《近代中国社会变迁录》第二卷558页,浙江人民出版社)
⑦将禁烟的目标,直接对准吸食鸦片的瘾君子。(茅海建《天朝的崩溃》90页,三联书店)
由上述例句可知:“瘾君子”一词一是出现时间已久;二是使用相当普遍,无论作家还是学者,无论文学作品还是学术专著,都接受了这个词。况且,有的辞书也接纳了它,如《新编古今汉语大词典》(胡裕树主编,上海辞书出版社1995年出版)、《应用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0年出版)。相反,“隐君子”一词,现代汉语中极少使用,已属“旧时”情景。所以,要说“瘾君子”是用错了字,实在难以服人。(王国锋)
一是借音,一是仿词
称“隐君子”为“瘾君子”,愚意以为既不是用错字,两者也不是异形词。人有毒瘾烟瘾而称之为“瘾君子”,正是这个“瘾”,如何能算用错字?“瘾君子”与“隐君子”本来就所指不同,又如何能算异形词?
“隐君子”一说见于《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就这么简单一句:“老子,隐君子也。”或许,确实因为“瘾”“隐”音同形近,便以“隐君子”指称大烟鬼,但语用实际并未就此胶柱鼓瑟,随后就以“瘾”置换了“隐”。事实表明,用以指称有毒瘾烟瘾的人,“瘾君子”比“隐君子”更易为人们接受。坦白地说,笔者就是先知道“瘾君子”,而后很晚才知道它与“隐君子”的渊源关系的。
从修辞角度看,“隐君子”用以指称有毒瘾烟瘾的人当属借音(参见陈望道《修辞学发凡》),而以“瘾君子”取代“隐君子”则可以视为仿词。其实,“君子”与其他词组合,我们不妨视作“填空”。该“君子”货真价实,就是“真君子”;该“君子”装模作样,就是“伪君子”。戊戌政变在菜市口英勇就义的是谭嗣同、刘光第等六位,就称之为“六君子”;1936年遭国民党政府逮捕的爱国人士是沈钧儒、邹韬奋等七位,就称之为“七君子”。“君子”选择修饰词,从来就是该“真”就“真”,该“伪”就“伪”,我们何苦独独来个该“瘾”却“隐”呢?
或以为,“‘隐君子’含蓄、幽默,有一种调侃色彩,径称‘瘾君子’,这种修辞效果便荡然无存”(《咬文嚼字》2001年第4期(《应为“隐君子”》)。诚然,这里确实有一种幽默、调侃的修辞效果,但稍加体味便不难明白,这种效果并非来自“隐”,而是来自“君子”,是因为将染上恶习或陋习的人尊为“君子”,形成了名实落差。所以此种修辞效果与“隐”“瘾”的替换是无关的。我们何苦选择隔了一层皮的“隐君子”,为理解设置人为的障碍呢?(袁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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