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如何走上从艺道路的
我的履历,简单得36个字就可概括:祖籍广东,生于西安,长于上海,小学一中学一大学,表演本科毕业后径入上影任演员,直至退休。
说来有趣,一个祖籍广东中山的南方人,怎会出生在北方的陕西呢?原来我父母1936年在南京成的亲,婚后次年即爆发了抗日战争,于是父亲舍弃了南京电影院经理的职务和五福新村的新居及家什,投奔西安外公家——外公是陇海铁路高级职员。1938年农历十一月初十(公历1939年元月1日),我在西安呱呱坠地。
青涩少年
听说我生下来就招人喜欢,因母亲奶水不足,托人觅到一位河南籍奶妈哺乳,不久就长得圆口圆面,胖乎乎的像皮球,爸爸听众人一夸,干脆唤我Ball(球),奶妈发不出这个音,硬生生地叫成“波罗”,任凭怎么教她也纠正不过来,家人拗不过她,索性随她叫我波罗。从此乳名唤成大名,兼作艺名。
我刚会走路时,双亲带着我偕同奶妈开始了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涯,安南(今为越南河内)是法属殖民地,日法并未交恶,安南未被战事波及,因之被视为逃难者的必经之地,我们一行先由昆明继而安南、香港辗转来到上海,就此定居了下来。据母亲说,在安南我差点走失,把她吓得死去活来。话说一天她与奶妈带我去商店购物,付钱取货的瞬间不见了我踪影,人生地不熟,加之语言不通,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分头向东西方向边喊我的名字,边向路人求助,喊了半天,哭了半晌,两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又折回小店。妈妈此刻几乎昏厥,瘫坐地上,认为不是被歹徒拐走就是被人贩骗走了;正当她们一筹莫展、六神无主时,我却突然笑盈盈地出现在面前!原来,越南商铺的柜台很高,每每有一扇齐腰的弹簧门可供店员猫着腰进出,定是趁大人不备时,我无意间撞门而入,此刻玩够才走了出来!两个伤心欲绝的女人终于云开雾散、破涕为笑,紧紧地搂着我,不断地亲我、骂我、打我。此事想来有些后怕,如果我迟迟不出现,她们将如何?如果我从此将留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等待我的又将是什么命运……所幸“如果”未成现实,才有了我的童年和以后的一切。
来到上海后,居住在愚园路一条弄堂里。那是一幢四层楼的花园洋房,我家租借的是三楼。二楼住着一位音乐家,终日琴声袅袅。底楼是房东张太太及其两个儿子:有洁癖的大哥哥纤尘不染,终日洗洗晒晒,尤喜将鞋子拍打得应天价响;喋喋不休的小哥哥开一家集邮社,买卖花花绿绿的中外邮票,时不时会送几张邮票哄我,邮票社仅兄弟俩操持,却起了个特国际化的名字——五洲社!张家姆妈慈眉善目,满脸堆笑,逢人便夸我聪明、标致,她是苏州人,一口甜糯的吴侬软语,听来很有音乐性。最疼爱我的莫过于四楼的杨家姆妈,论居住条件是最差的,但四楼的人最真诚,她是老式居家妇女打扮,发髻高耸,山清水绿,带着一双儿女过着不甚富裕而温婉的日子,杨家姐弟也视我如胞弟,很爱护我;只是他们要上班,平日是遇不到的。我喜欢去杨家还有一个理由:她家拥有一个硕大的露台,沿着倾斜的红瓦,可以爬到斜坡的顶端——抱住烟囱就可以俯瞰四周的风景了!虽然双方家长很熟稔,我最不喜欢去的是二楼,音乐家一脸寒霜,不苟言笑,太太终日描眉打鬓,孤芳自赏,尤其从门口望去,一架三角钢琴及琴后面的那张冷峻面孔,令人敬畏三分。我跟他们的女儿玲玲年岁相仿,恰是儿时玩伴,大人们还有意无意地撺掇我们引为谈资,她还弹得一手好琴,令我好生欣羡!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