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九年，一艘从菲律宾启航的轮船正劈波斩浪地向中国大陆驶去。船上，一位中年男子正怀着急切的心情渴望尽快踏上阔别多年的故土。他就是十多年前从福建省南安县漂洋过海到菲律宾谋生的华侨叶荪卫。这次，他是专程送两个在菲律宾出生的幼子回故乡认祖归宗的。两个机灵可爱的男孩，大的叫叶启存，小的叫叶启亨。纯朴善良的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送回祖国的两个幼子中，那个年仅五岁的叶启亨在三十年后，成长为新中国的开国功臣。这位在中国人民解放军闪闪将星中唯一出生在异国的上将，在革命队伍中的名字叫叶飞。<br> 幼年随父回祖国<br> 大约在公元一九○○年前后，福建东南沿海南安县金淘区深安乡的贫苦农民叶荪卫，刚刚新婚几个月，就为穷困所迫，不得不舍家弃业，和一些乡亲一道踏上去南洋谋生之路。经过一路的风浪颠簸之苦，渡过巴士海峡，来到由数千个海岛组成的海岛之国菲律宾，在华裔众多的港口城市三宝颜落脚。传说中国大明王朝三宝太监郑和率领浩浩荡荡的船队下西洋时，曾到过此地，因而得名。中国福建的商人，很早以前就来这里做生意，前后有数万人久居不归，就在这里生育子孙，繁衍后代。叶荪卫到了三宝颜，没有护照，只能顶替一个叫“迪翁戈”的人的名字，留居奎松省地亚望镇。他先做苦工，因能吃苦，攒了一些钱后开始做小买卖。地亚望镇周围是大片的椰林，风光秀丽。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叶荪卫来到这里收购椰子，认识了当地姑娘麦尔卡托，两人一见钟情。麦尔卡托家在地亚望镇虽不是豪门望族，却也是殷实之家。清纯美丽的麦尔卡托当时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她情窦初开的芳心已被叶荪卫征服。不过，两人的婚姻有一些明显的障碍：当时华人如果和菲律宾人结婚，是会被同胞看不起的；麦尔卡托家是天主教徒，按例也不能与异教徒通婚。最后感于麦尔卡托的深情，叶荪卫下了决心，接受洗礼，人了天主教，并允诺入赘麦家。只是有个条件：为了对得起祖先和家乡的妻子，头生两个儿子必须按叶氏家谱排列，属“启”字辈，且须送回老家，此后的孩子则可以随同母亲入菲律宾籍。两个头生儿子，老大是叶启存，老二就是启亨，一九一四年五月七日生，菲律宾名字是西思托·麦尔卡托·迪翁戈。①大概是长期受西班牙和美国的统治，菲律宾当地的生活方式西化程度较高。按照当地习俗，菲律宾妇女和男子同样具有财产继承权，她们能够独立经营自己的经济实体。入乡随俗，叶荪卫和麦尔卡托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各开一间小店，各自独立经营。麦尔卡托拥有一片椰林，叶荪卫从她那里买来椰子打油出售，并兼营杂货。麦尔卡托开的是米店。<br> 幼年的叶飞活泼好动，在生母的疼爱下健康成长。在叶飞的印象中，母亲是个既有文化又能干的人，她的英文很好，能用英文写很长的信，还亲自教了叶飞一年英语。长大后叶飞还清楚记得骑在母亲的肩上，穿过大片茂密的椰林去碾米厂，以及母亲自己扛起稻谷到碾坊碾米的情景。他深深爱着生身的母亲，身边一直珍藏着母亲留给他的一枚并不值钱的钻石戒指和一张在新中国成立后才得到的生母的照片，他经常拿出端详、抚摸，流露出对母亲的思念之情。<br> 在地亚望镇，叶家虽然生活小康，事业尚属顺利，却也受到歧视和压迫。叶荪卫的感受似乎更深些。在海外，特别是初到菲律宾的那些年，对外来民族受到的压迫、歧视和凌辱，他有着切身的感受。每当自己和其他华人遭受欺凌时，他总是对祖国怀着怀念和希望。他一直保持着家乡时的传统，经常教育子女不要忘记家乡，不要忘记祖国。那时的中国贫穷落后，在国际上备受欺凌。他经常对叶飞说：“中国人在海外受欺负，就是因为政府太腐败，所以你们自己要争气。”①<br> 叶飞五岁时，叶荪卫决定兑现自己的承诺，送两个儿子回祖国，回故乡去认祖归宗。叶飞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生母，从此再也没能见到生母一面。<br> 一九一九年，叶家兄弟跟随父亲回到了故乡——福建省南安县金淘区深安乡（今南安市金淘镇占石村）。<br> 金淘深安乡地处南安西北隅，因其境内有著名的金刚山和淘溪，各取首字拼合而成“金淘”地名。金刚山又名朝天山、凌云山，海拔九百一十三米，幽深伟峻，雄出安溪及南安西北部，有如金刚凌云，傲视四野。金刚山西北一侧，有两道山梁，如宝剑斜倚，又如金刚舒臂，凌虚而下。<br> 南安历史文化悠久，早在三国东吴永安三年（公元二六。年）置东安县，之后几经更迭。梁天监间（公元五。二——五一九年）擢为南安郡，管辖今日莆、泉、厦、漳四市。隋开皇九年（公元五八九年）设南安县。南安人杰地灵，历代英才辈出，先后涌现出“开八闽文风之先”的诗人欧阳詹、明代思想家李贽、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郑成功等。据族谱记载，叶氏的先祖最早可追溯至春秋时期楚国大夫沈诸梁，字子高，治楚叶县，后世遂以叶为姓。历隋而唐，因唐末战乱，江淮大扰，叶氏有一支遂自河南南阳人闽避乱，徙居兴化莆阳之仙游（今莆田市仙游县）。在元朝期间，叶氏子弟叶迅，请乡举授武荣州（南安之别称）学谕，于是徙居南安，成为南安叶氏一族的开山始祖。故其族谱记载：“闽南安邑之三十三都有叶姓者，自唐代豫省南阳郡迁居焉，世以科甲簪缨闻于邑，绵泽相传。”①又记迁徙始末： “唐之季年，黄巢陷洛京，寇中原，江淮大扰，土大夫避乱者，携家多南迁；叶氏遂自丹阳徙居兴化军莆阳之仙游，盖不知其几迁而至也。至（元朝）保大戊午间，一派始入温陵龙卧山，又其后徙凌云之高田居焉。”②<br> 金刚山雄峙南安及安溪两邑间，山川奇杰，磅礴郁积，孕育了叶氏一脉，“其始祖三翁公（即叶迅）由仙游古濑而住居于此，以一人之身传万人之身，文物衣冠，为历代望族”。“惟凌云一山，独为叶氏之雄镇，或名朝天，或名金刚，皆以一山而异其名，异名而同一山．，周围数十里，丁传千万数乡，号十三都”。<br> 叶家由叶飞父辈上溯，在南安深安一地已繁衍了三十六世。深安四面为山环抱，风景秀丽，其地泉甘土厚，故子孙繁衍日多，以科甲发名者，代有其人，但大多沦为一般贫民，以耕作为生。叶飞父亲一辈便是如此，家中仅有房二间，地五分，生计艰难。叶荪卫新婚几个月后，就因为贫困，忍痛离别爱妻，背井离乡到菲律宾谋生，由发妻谢宾娘苦撑家业。为了排解孤独，这位善良的“留守夫人”领养了一个儿子，凄凄清清地过着日子。远在海外的叶荪卫虽说在菲律宾又娶妻生子了，但是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家乡的结发妻子，二十年来不断往家捎钱捎物。现在又送回两个儿子，这是对她在家中正室地位的承认，也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乐趣和生气。但叶荪卫还乡不久，就被土匪绑票，勒索高昂的赎金。好不容易赎回来后，叶荪卫就匆忙离乡出国，从此再没回来。谢氏领养的儿子年长于启存、启亨，被叶荪卫收为叶家老大，取名启迪，带去菲律宾，以后成为叶荪卫生意上的帮手，独立成家了。叶飞和启存就这样留在了祖国，由家乡的另一个母亲谢氏抚养。养母未曾生育，把叶飞和启存视为己出，呵护有加。还乡后不久，叶飞和启存就被送去读书，先是上了半年的私塾，学习《三字经》、《百家姓》。那时叶飞还听不懂家乡的语言，上课难免调皮。叶飞还记得被先生用竹板戒尺打手心的事。在严师的督导下，生性聪颖的叶飞两兄弟大约两三个月的时间就学会了闽南方言，并且还会读写一些汉字。<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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