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玛丽·恩格嘉马上就13岁了。虽然现在离她的生日还有一个月，但她已经开始每天向她的朋友们提醒自己要过生日了。可是这天早晨，玛丽却忙于其他的一些事情。她在一个小矿渣建筑物门旁边的灰土地上认认真真地画着圆圈，这个建筑就是她的学校。当火箭弹或炮弹落下时，它又成了附近村民的避弹所。玛丽可以通过空中飞行的声响，在它们落地之前就分辨出是火箭弹还是炮弹。她所有的朋友也都能做到这一点。
“啊，看仔细呀。”她对她的伙伴们说。这些伙伴的年龄大多都在五岁到15岁之间。玛丽拿起她刚才用来在灰地上画圈的尖棍，在靠近圆圈顶部挖了两个相邻的小洞，又在靠近圆圈底部画了一段钩状的小线条。
“你们看，我在画谁？”
“我们怎么知道？”约瑟夫，一个14岁的小男孩，玛丽最好的朋友，笑着奚落到，“你是这个村最差劲的画家。”
“我不是。”玛丽争辩说。
“艾格妮丝的狗都比你画得好一些。”
“才不是呢。”玛丽的另一个好朋友艾格妮丝说。
“谢谢你。”玛丽双手抱在胸前，向约瑟夫吐了吐舌头。
“人家画的要好得多！”艾格妮丝笑着说，其他人也笑起来了，就连玛丽自己也忍俊不禁。
“哦，好吧。”约瑟夫凑近了审视着那个圆圈以及顶部像睁着的眼睛的两个小圆洞，还有那有点像嘴巴的钩状线条，“如果你想叫我们猜，就给我们提示一下吧。”
“提示？那好啊。”玛丽拿起她能找到的最大最尖最丑的石头，把它放到圆圈的中心。
“阿拉扎先生！”所有的学生都高兴地叫起来。那个新鼻子使这幅画完美了。
“这是什么？”阿拉扎先生——他们的老师——鼻子先于他的身体出现在校门口，每个人都害怕得僵在那儿。
“哦，没什么，先生，”玛丽说，“我们只是想看看是不是该回来上课了。”
“嗯，”阿拉扎先生哼着，好像他认为只能这样哼哼了，“嗯，是的，立即上课！”
同学们开始向那栋楼走去，玛丽没有立即加入他们的行列，她拿起画棍：飞快地在圆的上方加了两只大大的角。
“玛丽小姐，你能行行好给我们一点荣幸，来参加今早的课程吗？”阿拉扎先生从那栋楼向她走过来时吼到，“你到底在画什么？”
玛丽快速的把灰踢到她的画上，一边追赶她的同学们，一边说：“我只是在做数学练习。”
“很好。那等会儿在下节课上，你给全班同学带个头。快一点！”阿拉扎先生又转身快步走进了那栋楼。
“你们觉得阿拉扎先生看起来像山羊还是像小鸡？”玛丽赶上约瑟夫，“我觉得他更像只山羊。”她严肃地说，尽量试着不去笑。
“玛丽，嘘——”他们一边走，约瑟夫一边小声地说，“总有一天，你要让我们都跟着倒霉的。”
“我才不怕呢。”玛丽说。
“为什么不怕？”
“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保护我呀。”玛丽轻柔地、开玩笑似的推
了约瑟夫一下。她本意并不想如此，没想到这一推，让他冷不防向前冲，绊到一块石头上摔倒了。他翻滚着爬起来，在他周围溅起一股棕红色的粉尘。正巧阿拉扎先生的秃头从窗子伸了出来。
“约瑟夫先生，放学后是不是还要我跟你谈谈？”
“不，先生，我只是绊倒了。对不起，先生。”约瑟夫本能的想起了经受过的来自阿拉扎先生的痛苦遭遇——一顿棍棒。当时，玛丽用石子掷他，他也拿一颗卵石朝她扔过去，被逮了个正着。
“上个星期我教过你礼貌礼节，现在我是不是还要教你怎样保持平衡？”
约瑟夫马上跳起来，拍拍他光鲜的蓝色英式足球裤和亮红色衬衫：“不需要更多的教训了。先生，谢谢你。”
“我们等着瞧吧。”阿拉扎先生又把他的头缩了进去，与此同时，玛丽大笑了起来。
“一只山羊。”玛丽说。
“绝对是只山羊。”
“按理说，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应该在家里陪妈妈做饭，而不是在学校给男孩们添麻烦。”约瑟夫绕了一圈，快步走到了玛丽的前面。
“我妈妈知道我做饭做得不怎么样。”玛丽在他身后说。“知道又怎样了呢？”
就送我来上学啦。
玛丽家有两儿三女，五个小孩中她最小，她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已经长大成人，离开家在城里生活。她的另外两个姐姐都在帮助母亲干家务杂事，期待某天有一个男人掏钱娶她们，然后建立他们自己的小家庭。
玛丽在这点上有点与众不同。她的梦想与同村的大多数女孩都不相同。她想读书，她喜欢学习。她心底里想，可能有一天她会教书，或者写小说、出著作。她用无休止的问题和丰富的笑话把父母逼得快疯了。
她父母公平地对待所有孩子，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他们知道，玛丽的天赋可能会把她引向与其他几个孩子完全不同的路。
只要约瑟夫和他的朋友同意，玛丽就会高兴地同男孩子一起踢足球。有一次，她突破了当地最优秀的守门员的球门，踢进了一球。但在随后几个月里，他们就不让她再踢球了。
玛丽还是一个游泳高手。她和约瑟夫会悄悄地溜出去，在附近的河里或者湖里一游就是几个小时。这是他们的小秘密。要是其他男孩知道了，他们会说约瑟夫是女孩，而认为玛丽是疯子。
玛丽长得非常漂亮。她丝绸般滑润的皮肤呈现出奶油巧克力的亮黑色，她一眨一眨的眼睛就像天空中的星星在闪烁。她蓄着长发，上面点缀着一只发卡，那是她最近一次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如果老师阿拉扎先生不在场，只要她笑，同学们都会跟着笑。
“玛丽小姐今天要带领我们学数学，”阿拉扎先生得意地说，“是不是呀，玛丽小姐？”
眼下，玛丽感到非常尴尬却找不到任何借口，但她的数学实在是太糟糕了。她缓慢地走到黑板前，笑着看了看阿拉扎先生。阿拉扎先生皱着眉头指着黑板，上面有他写的四道数学题，“玛丽小姐，请解答吧。”
玛丽非常犹豫。
“既然你不在乎，那就请吧。”他的脚尖敲打着地面。
玛丽做出了其中两题，剩下的她瞎蒙了两个答案。
“两题对，两题错。”阿拉扎先生皱着眉头说。从教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赞扬过女孩，“不过，我认为你还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在泥巴堆上多练习练习。”
阿拉扎先生随后踱步来到黑板前，擦掉了上面的题目，然后在上面又出了四道题：“约瑟夫先生，为什么你不告诉玛丽小姐怎样解题呢？”
约瑟夫很擅长数学。
“也是两对两错，”、在约瑟夫做完题后阿拉扎先生说，“非常好，约瑟夫先生。”
约瑟夫回到他的靠近褐色茅草隔墙的座位上，这褐色的茅草隔墙是用来隔开大孩子和小孩子的。他见玛丽用无声的唇语说“谢谢”，便朝她挤了挤眼。
阿拉扎先生从靠墙摆放的纸板箱里拿出一本英语书：“现在你们练习练习英语单词。罗伯特，你来带领大家。”
他把书递给那个名叫罗伯特的男孩。他大概有16岁，是学校里最大的孩子。然后，阿拉扎先生绕过茅草隔墙去教那群更小的孩子。这些孩子们一直由一个孩子的母亲看管着，她是阿拉儿先生的助手。
阿拉扎先生一离开，罗伯特就模仿阿拉扎先生大摇大摆、神
气活现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领同学们读英语单词，那样子活像一只小鸡。
玛丽改变了她的想法，把山羊的比喻改换成了小鸡，她咬着手指，强忍着不发出笑声。在她还非常小的时候，罗伯特就常常使她发笑。在村里，他是一个小个子的男孩，他总能用逗人发笑的方式来解决男孩子间的纠纷，而不是动手打架。在玛丽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打过架。
如果说罗伯特有不足之处，那就是他不够幽默。他没有继续读英语单词，而是一边踱步一边像母鸡似的咯咯地说话。
“罗伯特！”阿拉扎先生在隔壁叫到，“你在干什么？”
“啊，在教英语呢，先生！”
“是什么英语？”
“哈，是小鸡英语吧？”
阿拉扎先生旋风般地从隔壁转过来，笑声也停止了。
罗伯特被打发回了家。他没有见到同学们受到严厉惩罚的那一幕。事实上，他非常高兴，因为他躲过了一天中最炎热的一段时间。教室里的温度很快就超过了华氏100度，薄薄的顶棚聚集着热量，炉渣墙壁储存着热量。
村里所有的小孩都在这仅有一个教室的屋子里上学。9岁以下的孩子坐在茅草隔墙的左边，9岁以上的坐在右边。左边有42个学生，男女生人数也相对平等些。右边有18个男生，但只有四个女生。其他所有的女生都被迫离开了学校，去帮助母亲做家务。
阿拉扎先生很少有愉快的时候，他几乎不能算是一个和善的人。每当休息过后，他似乎特别偏激或神经紧张。就在同学们走出教室休息时，有两个同学们不认识的男人走进了学校。
“他们是谁？”玛丽提了一个谁也答不上来的问题。
“他们想干什么？”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搞清楚。”约瑟夫悄悄地靠近屋子边，偷偷地朝屋里瞅。
他看见阿拉扎先生正与那两个人谈话，然后给了他们一些钱，两个人一收到钱便离开了。约瑟夫赶紧跑回来。
“看见什么了？”玛丽问。
“我不知道，”约瑟夫说，“那两个人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他就给他们钱，就这些。”
“为什么？”玛丽问。
“我怎么知道？”约瑟夫说，“你那么有兴趣，为什么不去问他呢？”
“为什么你不问呢？”玛丽假笑着说。
“因为我想活到15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玛丽还想说些什么，但阿拉扎先生把同学们叫回到了屋子里。随后，无论是卡车的喇叭声还是倒车的轰鸣声，老师都要从那小窗向外看。最后，他认为太热了，早早地放了学，让同学们回家，没有人问为什么。天气一直炎热，这天至少是一个月以来相对凉爽一点的日子。
“走、走、走，回家去！”阿拉扎先生不停地朝门口做着手势，催同学们快离开，“回家去帮助母亲干干活。”
玛丽和约瑟夫是最后离开的，他们一到外面，玛丽就转过身去问明天是否还考试，但阿拉扎先生立即把门关上了，然后又把木制的百叶窗也关上了。
“真奇怪。”玛丽说。
“这就是阿拉扎先生。”约瑟夫不满地耸了耸肩。
“这倒是，”玛丽表示赞同，“跑回家吗？”约瑟夫看了看周围，确信周围没有男生听到玛丽的挑战。他压低着嗓音小声说：“预备——冲啊！”他和玛丽朝不同的方向奔跑起来。
玛丽和约瑟夫的家紧挨着，他们相邻住了十几年。他们两家的房子风格相同，只是玛丽家的金属房顶是红色的，而约瑟夫家的是蓝色的。他们两家是同时盖的房子，都是用矿渣块垒成后，又在上面抹了一层混凝土。每家房子都有三间，大的一间为起居室，包括餐厅、厨房，另外两间为卧室，一间是父母亲的，另一间是孩子们的。地板很脏，但两家都计划年内用水泥铺一层。两家共用一口井，那是两家的男主人一起挖的，在屋后两家都有各自的外屋。
他们的家建在小山上，可以俯瞰整个小村庄。有两条小径通向山顶，左边一条，右边一条。玛丽跑在其中的一条路上，约瑟夫跑在另一条上。两个人从不同的路跑着离开学校。约瑟夫不想让人看见他与一个女孩比赛赛跑。
玛丽尽快向山上跑去，她跑到了前面，很快就要获胜了。在半山腰，她看见约瑟夫的脸，他在拼命地追赶她。玛丽放慢了速度，约瑟夫赢了，打败了她，先达山顶，仅仅超前她一米。
“我赢了！”，约瑟夫高兴地叫了起来。
“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玛丽喘着气说，假装上气不接下气。
“对于女孩子来说，这是吹牛。”
“有可能你是对的，”玛丽说，“作为男孩子，你跑得相当快。”
“我是男子汉嘛！”
玛丽箭一般的冲向她的房子。“再见，男子汉。”她笑着跑了进去。
“男子汉，男子汉，我就是男子汉！”约瑟夫在她的后面叫着。
“你要知道，你不该这样嘲弄他，”玛丽的母亲翻动着灶炉里的劈柴，“男人都非常古怪，我们女人要顺着他们，让他们感到强壮。”
“噢，妈，”玛丽笑着说，“是约瑟夫，他又不是男子汉。”
“终有一天他会长成男子汉的，到那时你就会感觉不一样。”
她母亲品尝了一下锅里的东西。
“决不会的。”
“等着瞧好了，”她妈妈小声地说，“我们等着瞧。”
玛丽的家充满了烹制洋葱、大豆、调味品和鸡肉的味道。她的母亲和两个姐姐都在忙着她们最喜欢的正餐——胡椒汤和米饭。
“我说玛丽，你今天在学校里学什么了？”玛丽的父亲在他们吃饭时问道。吃饭时，恩格嘉家庭的每个成员都要讲讲他们这一天是怎么过的。“我希望你能学点有用的东西。”
“她学会了怎样与男孩子赛跑。”她15岁的姐姐卡米勒嘲讽到。
“那有用吗，嗯？”她父亲尽量控制住发笑。
“要是你想追上你丈夫，那是没有用的。”她16岁的姐姐罗丝特批评道。
“我不是让他赢了吗？不管怎么说我不想要任何东西，特别是丈夫。”
玛丽的父亲看上去非常关心，他盯着她的母亲，从孩提时他就认识了他的妻子。
“不，我的宝贝，”她的母亲说，此时她想起了许多年前她和玛丽父亲赛跑的情形，“当然，我决不会让你胜过他的。”
“好，”玛丽的父亲叹了口气，“好。”他继续吃饭。
现在轮到玛丽的母亲强忍住笑了。
晚饭后，玛丽从井里打水擦洗厨房，接着她做作业。要是还没有天黑，她就会去同学艾格妮丝和其他的一些朋友家里玩。这是玛丽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光。但当夜幕开始降临，星星开始闪烁时，所有的游戏和娱乐都得终止。
玛丽不得不在天黑前赶回家。每个人都要在天黑前回家。
第二章
“快，玛丽，快点！”玛丽的父亲朝他的女儿喊。太阳要下山了，玛丽只有跑着上山，她的父亲站在家门口，看着太阳西沉躲到了地平线的树丛后，“玛丽，快跑！”
那天由于没有家庭作业要做，玛丽在完成了家务劳动后就去找她的朋友艾格妮丝。艾格妮丝住在村庄的另一边，从玛丽家出发要走二十余分钟。两个朋友一直在聊她们最感兴趣的话题——男生，完全忘记了时间。
玛丽撒腿就往回跑，这会儿她是在与时间赛跑，与夜幕的下降速度比赛。她赢了，但仅仅是险胜。她跑到父亲跟前，父亲看了一眼夜幕中的四周，然后关上门，加上了锁。
最近，父亲在门左右两边的墙上钉了两个大金属钉，钉子的末端向上弯曲。在玛丽母亲的帮助下，他从墙角拿起一根长而重的圆木横架在门上，两端卡在大钉的凹槽里，安全地拴上了大门。
卡米勒和罗丝特锁上了木制的百叶窗，阻止了微风的吹入，而玛丽还喘着粗气。黄昏变成了黑暗，母亲点燃了一盏煤油灯。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