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权制取代母权制并非空幻的神话,它是在历史上确实发生过的一个历史过程。父权制的成立有一个标志,即一夫一妻制家庭的形成。此时,男子掌握了大量的私有财产,并以父系确定继承关系。考古所发现的新石器时期的葬式昭示着婚制的演进过程。试以青海柳湾原始社会的墓葬为例,那里的属于半山型的墓葬中多是多人合葬,后经马厂型至演为辛店型后,随着物质文化的日趋丰富,男女二人合葬的情况便出现了。一夫一妻制显示出男性对女性的独专已经完成。这种葬式的演进说明古神话中所流露的两性冲突绝非空穴来风。
在当今尚处于原始状态民族的婚姻里,有着丰富的从母权制向父权制转化的材料。宋兆麟等人所著《中国原始社会史》中向我们展示了这一过渡时期的错综复杂的斗争的生活画面。云南纳西族和普米族流行走婚,这是男子地位低下的证据。我国的苗族、瑶族、侗族、布依族等解放前还流行不落夫家的习俗,不落夫家则意味着母居制,男人便没有充分的对女人的权利,所以冲突不可避免。布依族为了表明对女性的占有,有戴“假壳”的仪式。妻子与丈夫结婚后不落夫家,男方须在特定的季节,率人强行给妻子戴上“假壳”,女子才移住夫家。布依族女子反对从夫居,每逢戴“假壳”季节,已婚少女如临大敌,提心吊胆,可见她们对母居制是相当留恋的。但是,“假壳”之被戴上已不可避免,父权制已降临到她们的头上了。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中国古代的神话传说,则会发现母权制的冲突与转变在那里留下了清晰的足迹。
在关于唐虞与夏的传说里,它们体现的历史进程与人类总体发展规律是相合的,因而这些神话传说历史价值不能轻易否定。对于史前的婚制,郭沫若曾有这样的推断:五帝和三王祖先的诞生都是感天而生,知有母而不知有父,那便是自然发生的现象。那暗射出一个杂交时代或者群婚时代的影子。至于尧舜时则为亚血族群婚制,即摩尔根所说的普那路亚婚制。二女传说则是表明社会已进展到亚血族群婚的阶段。娥皇、女英为姊妹而以舜为公夫。舜与象为兄弟而兄弟“并淫”。这正表明“他们或她们正是互为彭那鲁亚。”但此时不过亚血族群婚的遗习而已,对女性的独占已经开始了。据《史记》载,尧为考察舜之德行,以二女妻舜以观其内,后因建城有功“尧赐舜綿衣,与琴,为筑仓廪,予牛羊”。女人与财产,是舜父与舜弟欲谋杀舜的真正导火线。在经过几番谋害后,象误以为舜已死,其实他已临难得脱。“瞽叟、象喜,以舜已死。象曰:‘本谋者象’。象与其父母分,于是曰:‘舜妻尧二女,与琴,象取之。牛羊仓廪予父母。’象乃止舜宫居,鼓其琴。舜往见之。象鄂不怿,曰:‘我思舜,正郁陶!”’从这一过程看,所谓普那路亚婚制实质上已处崩溃状。兄弟可以“并淫”,但舜显然享有“主权”,不过他没有独吞。舜在二女的二夫中充当主夫,这已是对偶家庭的形态了。象不满足于此,以求独自占有二女,即实行一夫多妻。男人在占有财产的同时开始占有女人本身。象的故事说明,在男人占有女人的过程中,首先是要除掉男性中的对手,这样才能真正粉碎群婚制,故而在男女两性的冲突中,包含着男性内部的争斗。这种争斗的意义在于:男人要树立自我的财产特权,包括性的专断,使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这就为一夫一妻的制度及私人财产的保护体系的建立开辟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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