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殿青已经抵达这座城市。他独自坐在都市饭店的吧台旁,凝望着前窗
的窗外,尽量不去理会心情。窗外,城市的空间里,典型的海洋性气候酿成
的雾弥漫不散,浓浓地裹着沿海边的这条最著名的街道。在这一天将近傍晚
的下午,他喝着黑咖啡,涩苦的调子正迎合了他的心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
始,焦虑和哀痛的混合物包围了这位可怜的病理学讲师,使得好运气突然间
中止,把以前的他和现在的郑殿青分离。
“运气不错。”以前,常有人对他这么说。他也这么认为。说到以前—
—六年前,年轻的他就是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获得了医学硕士学位,并在攻
读学位的过程中结识了就读于医疗系的清秀佳人唐娜薇。一开始,他便敏感
地意识到,她就是他期望中想得到的那人。当然,许多男生也想得到,于是
就一窝蜂地在她的身边跑来窜去。他沉着应战,英勇地抵抗着,把其他男生
打败了的同时还使她相信:他是有所作为的人,等待着她的将是无比的幸福
。他按计划娶她为妻,并按照她的意思,随她去了她的出生地,距大陆市至
少有一千公里的大西北某市。只要事业上能飞黄腾达,地理位置并不重要,
他是这么盘算的。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他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医学院,选择
了病理学。在他看来,病理学的任务就是研究疾病的发生和发展的规律。在
任教的那些年里,他不止一次地觉得自己在学术上,在对病理学的理解上可
以跟老教授们平起平坐。他自视甚高,从不跟从病理学的主流,而是自行建
构了一个传染病的基本单位——病菌的重建和传播途径方面的全新探索。这
一重大课题需要一笔经费,希望很自然地就搁在了唐娜薇身上。通过她得到
她父亲的支持。他对她反复强调了这个课题的重要性,但他忽略了一点:他
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在经历了种种的事情之后,她成功地破译了藏得很
深的那个郑殿青。连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几个月之后,她有辞而别,在办理
了离婚手续之后,她一个人去了日本。毫无疑问,这件事给他以沉重的打击
。他以暂时换一下环境为借口,向医学院提出了进修的要求。得到允许后,
他开始为自己的重新开始做考虑。有言道:树挪死,人移活。何不转移战场
呢?战争时期不过如此,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可过去六年的时间发了空枪,
怎么说郑殿青的心理也不平衡。在一个偶然的空闲里,他听到一句话: “
资本的原始积累。”用不着高人的指点,他很容易地便把这句话理解成敛财
,索性叫赚钱。读研究生的时候,他那当矿工的父亲和糊纸盒子的母亲时常
说:
“殿青,你念了那么多书,亲戚邻居把你想得非常有钱。”是的,“有
钱”二字的冲击力一下子就引燃了他大脑中始终潜伏着的病灶。一旦燃烧,
顺其热量,他真的有了实际操作。趁着暑假,他沿着一条招聘广告的指引,
瞒着医学院所有的人去应聘药业公司的医药代表。在你争我抢的竞争中,公
司看中了他的学历和他的英语水平,准许他试工。那段日子里,他的时间就
不再属于他自己。仅一个月,他就得到了医药代表的位置。尤其值得庆祝的
是,他被公司派到大陆市开拓市场。拿到这份资格证书的时候,他返回医学
院办妥了进修的手续。
这个世界上谁还敢说绝对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当然,重新开始意味着要
相当慎重。他不允许自己再一次空枪哀鸣。这一次,他第一枪瞄准的并不是
有过通信联络的孙萌,而是孙萌的同学,也是他的同学——圣大医院的外科
主治医生韦可学。他已经把他设定为进入大陆市销售渠道的入口。他喝着黑
咖啡,等的人正是韦可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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