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冷的时候了，时令早已过了立冬。
蒙阳多山，处巴巴山山脉腹地。巴巴山山脉从东自西，绵绵亘亘数百里
。山之北为蒙阳市所属，山之南为K省G北地区。由于山高林深水急，立冬一
过，高山尖上已上冻结冰，大山之中的平坝地方云遮雾罩。星罗棋布点缀在
大山平坝问的村寨寮庄便是仅闻鸡鸣狗吠，见不到一丝人影，早早的进入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了。但蒙阳城里也还是人头攒动，繁华不减，
并没有因为寒风袭来，万木萧疏而掩去山城的繁华。只是天气确实寒冷，还
真有寒风刺骨的感觉了。从窗棂中吹进的寒风使开了空调的房间也感觉冷，
冷得李沛远连脚上的趾头也有些麻。接过苏修杰电话之后的李沛远便起身走
到隔壁的秘书办公室，说：“小刘，给我弄盆木炭火来——”
秘书小刘说：“李书记，你的空调不行?”
“我用不惯那玩意，还是木炭火来劲！”
不多会儿，小刘为李沛远端来一盆木炭火，放在办公桌边不远的地方。
秘书小刘刚把炭盆放稳，李沛远说声“忙你的去吧——”便像个老农民的架
式，急急地甩了双脚上的鞋子，撇开双腿踩在炭盆边的木架上，伸出双手向
着熊熊燃烧的木炭，搓搓手后又抬起一双脚板向着炭火搓了搓。暖和了便自
寻思着“好看的不中用，中用的又不好看”的道理来。这是他经常说的话。
眼下寻思自己的话指的是空调和木炭火。想过一番寻思后又觉得自己的说法
正确无比，可以运用和联想到各个方面去。政治的经济的和生活的无所不包
。他为自己的话而得意。尤其是木炭燃烧过程中所散发的热量和散发出的独
特的不可替代的气味，让李沛远烤着闻着便心旷神怡。而熊熊燃烧的木炭不
时溅起一串串火花，又使他讨厌！这火花能烧坏衣裤，甚至脸面。李沛远知
道，盆中木炭必然是浇过水或是淋过雨的。现在烧炭的山民也晓得搞些个弄
虚作假，将出窑的木炭浇些水才出售，多捞几个辛苦钱。此时的李沛远丝毫
不怪这些烧炭的山民。他体谅烧炭的山民们太苦。记得中学时读过白居易的
一首诗，诗中写道：卖炭翁、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两鬓苍苍十指黑…
…从古至今烧炭之人苦哇！至今仍在巴巴山腹地伐薪烧炭的山民莫不是一样?
他李沛远就烧过炭。那是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父母双亡得早，为了生计，他
就相跟上村湾里好心的大叔大伯进山烧炭。烧炭的时候大多在冬闲季节，尤
其是天寒地冻滴水结冰的大雪天。
全球气候变暖，巴巴山山脉腹地虽说年数年里曾有过几场雪，但远没有
孩提时候的那么大、那么猛。李沛远记得过去孩童时，时常是十天半月的见
不到一点绿，满眼皆白，满世界皆白。雀雀儿冻得飞到灶台上方的瓦背上，
山麂子冷得往山沟沟的泉眼里钻。村湾后面竹林中的竹子一根根冻得弯腰爬
伏在地面上，甚至被拦腰撕裂。村湾里的大人村妇出门拔菜喂猪饮牛要穿牛
皮做的钉鞋，牛皮做的钉鞋鞋底上缀满了寸把长的铁钉。没有钉鞋的便用稻
草搓成草绳捆绑在鞋上，要不然便是一步也不能成行。地面上的雪，地面上
的水会被山风子吹得上冻，冻得像镜面一样，滑溜溜的。村湾边边的稻田里
，田水冻得冰成几寸厚，村湾里的孩童小把戏吃过红薯饭，约好几个年岁般
般大的相好便解了自家的水桶索，提了条自家的条凳，东倒西歪跌跌撞撞地
来到稻田里，将长条凳翻倒放了，用水桶索导了长凳一端的木腿，凳板上坐
上一二个，前面拉索的二三个，轮流拉索、轮流坐凳，玩起“坐雪马”的把
戏，将白光光的冰面犁出一圈又一圈白花花的痕迹。兴尽了，鼻涕也流出寸
把长，寸把长的鼻涕结冰了，时间就到了晌午鸡叫或夜幕降临，村湾边上便
响起了长长短短呼儿唤女的声音：“狗崽哇——进屋呷饭了啊——”或“潲
盆死崽呀——饿死你老娘屌×的！”或是“牛癞口也——你咯死崽也要归屋
哕——也要晓得子午哕——”在这些粗野的父情母爱声中，没有人呼喊远儿
的。远儿是李沛远的乳名。远儿的父母都早早地死去了，葬在村湾里后边的
那座叫狮子岭的半山坳中。远儿相随着坐雪马的伙伴进了村湾。落屋后，与
弟妹们从灶眼里扒出几个煨红薯……
时间流淌过几十个春秋后，当年玩着“坐雪马”、归屋后剥煨红薯呷的
远儿，成了蒙阳市的市委书记，做了蒙阳市最大的官！
再大的官也是人做的。P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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