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遭遇是从一本书开始的,《抵挡太平洋的堤坝》。我在租来的一幢房子里发现了它,和其他的书在一道,疲惫的。那甚至还算不上是个书架。它也没有逃脱其他火车站小说的命运,被海滩的阳光烤得焦黄,抑或是被美丽星空下的暴雨涤荡得水迹斑斑。我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地选择了它。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它是在等我。在那个夏天,我遭受了个人情感上的一次重创,以为自己永远恢复不过来了。我可以证明,是一本书帮我缓过劲来,让我鼓足勇气面对明天,它的时间替代了我的时间,它的叙事环境替代了我那一团乱麻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堤坝》里年轻姑娘的那一份野性的执着,那一份满含着爱的智慧。回到巴黎以后,我想要给玛格丽特·杜拉斯写一封信。
这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我把信放在圣伯努瓦街的邮箱里,两天后,玛格丽特给我来了电话。她想要见我。说说话,她说。我犹豫了,说实话,犹豫着要不要跨越这一步去见她。一本书能给的,我们知道得很清楚,它的作者却未必能给……再说,那时的玛格丽特似乎属于一个不受任何限制的小圈子,虔诚地宣扬那种洋洋自得的圣徒传记式作品,宣扬作品的真不复存在,至少她自己是那么做的。
对于杜拉斯的世界,和我的同龄人一样,我也知之甚少。日渐腐朽的印度,混杂着印度支那小村庄黄昏日落时的场景。对我而言,这就是那个时代的杜拉斯所意味着的:对一天将尽的这个时刻的追忆,世界的粗糙不平隐没在黄昏的阴沉里,恐惧和暴力似乎都缴械投降了,但是仍然在阴影中徘徊。在那样的时刻,在那样的黄昏时分,所有的袭击都可能发生。殖民别墅的白炽灯光尚未点燃,而黑暗也尚未浓厚到令流浪者和灾祸预言家驻足的地步。
在那个时刻,小女孩应该留在家中。也是在那个时刻,有一次,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从来没有违背过母亲命令的小女孩走出了家门,在她身后,黑暗中,一个乞丐大叫着突然跳了出来。小女孩跑啊,跑啊,她再也没能缓过劲来。一直到生命迟暮,这尖叫声仍然停留在她的记忆之中,挥之不去。
按响圣伯努瓦街的门铃时,我有点惴惴不安。不,我没有再去读杜拉斯,但是她吓着我了。她的声音,她的风格,她的光芒在我心中建立了一个所谓的杜拉斯传奇,我既有对传奇人物的一种不正常的好奇心,又有一种对作家的赞赏。我却发现全都搞错了。玛格丽特来开了门,把我领进厨房,为我准备咖啡。一双活泼的眼睛:这是我的第一印象。非常充沛的精力,笑容满面。后来我得以不断地接近她,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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