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写作了。近二十年,我写过些小说和别的文字,可以收拢来出几本书,聊以安慰自己。所谓“精品”,只是出版由头,自己原本不同意这种说法,倒愿意称之为习作。也许我今生的全部写作,最终都只能算是习作。实在不敢料想我今后还能否写出更好的作品。我的不自信,缘于看到别人的自信。每年都见有人出版鸿篇巨制,然后向世人宣称自己的书如何的好。倘若有人说不好,他们就生气。别人底气那样的足,我就泄气了。
我只敢暗自交代自己:小心写作,不讲大话。作家写出来的文字,到底是什么货色,读者拿到手里捏捏就知道,何须自己另外说去!
作品结集出版,免不了回头看看。看自己旧作,实在是件叫人脸红的事情。我过去的习啡,文字铺张,情绪恣意,识见庸常,格局拘束,如今读之简直惶恐。我本可借机修订,弥补些不足;但人是否越活越高明,都是说不准的。倘若今后还有再版机会,又有了新的想法怎么办呢?不敢相信自己到那时眼光真的就高远了。那么,最好是保留原貌。
我也不愿意把自己的旧作说得全无是处。我是喜怒哀乐全凭天性,仿佛无知痴童,一派天真烂漫。我也知道老成的好处,却不想叫自己世故起来。我的写作便没什么顾忌,不愿阿人,不肯曲世,蓝白现实的游戏规则却不愿遵从,知道所谓的金科玉律却并不认同,有时还冒天下之大不韪。艺术上想求精进却未能如愿,只好由着自己性子写去。好在天地良心大抵相通,我用心写了,也有人用心看。我的书总算有人愿意读,只怕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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