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善杨巨源好属词[73]，因为赋《崔娘》诗一绝云：“清润潘郎玉不如[74]，中庭蕙草雪销初。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75]。”河南元稹亦续生《会真诗》三十韵，诗曰：“微月透帘栊，莹亮度碧空。遥天初缥缈[76]，低树渐葱茏。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77]。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绛节随金母[78]，云心捧玉童。更深人悄悄，展会雨蒙蒙。珠莹光文履[79]，花明隐绣龙。瑶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80]。言自瑶华浦，将朝碧玉宫[81]。因游洛城北，偶向宋家东[82]。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83]，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84]，登床抱绮丛[85]。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86]。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慢脸含愁态[87]，芳词誓素衷。赠环明运合，留结表心同[88]。啼粉流宵镜，残灯远暗虫[89]。华光犹苒苒[90]，旭曰渐瞳瞳[91]。乘鹜还归洛[92]，吹箫亦上嵩[93]。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幂幂临塘草[94]，飘飘思渚蓬[95]。素琴鸣怨鹤[96]，清汉望归鸿[97]。海阔诚难渡，天高不易冲。行云无处所[98]，萧史在楼中[99]。”
张之友闻之者，莫不耸异之，然而张志亦绝矣。稹特与张厚，因征其词。张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100]，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为雨，则为蛟为螭[101]，吾不知其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102]，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103]。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于时坐者皆为深叹。
后岁馀，崔已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适经所居，乃因其夫言于崔，求以外兄见。夫语之，而崔终不为出。张怨念之诚，动于颜色。崔知之，潜赋一章，词曰：“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竞不之见。后数日，张生将行，又赋一章以谢绝云：“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自是，绝不复知矣。
时人多许张为善补过者。予尝于朋会之中，往往及此意者，夫使知者不为，为之者不惑[104]。贞元岁九月，执事李公垂宿于予靖安里第[105]，语及于是。公垂卓然称异，遂为《莺莺歌》以传之。崔氏小名莺莺，公垂以命篇。歌曰[106]：“伯劳飞迟燕飞疾[107]，垂杨绽金花笑日。绿窗娇女字莺莺，金雀娅鬟年十七[108]。黄姑上天阿母在[109]，寂寞霜姿素莲质。门掩重、关萧寺中[110]，芳草花时不曾出。”
人民文学出版社版张友鹤《唐宋传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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