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面对文学经典,这是一个问题。
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筑成了一座巍峨的方城,但是这座城不设“九门提督”,没有兵卫和弓弩手盘查和射杀过往人等,阅读者自可进出两便,去留自由。
于是,有纵马入城而又旋即飞马杀出的“草寇”——他们一个晚上可以吞下100万经典文字,像电影的快镜头一般迅速而模糊地经历漫长的“战争与和平”,然后挂一漏万或者全部排出;有进城之后终身对着一座小阁楼缠绵悱恻的“情种”——在他们眼里,所有的城市高楼永远都是木质的“红楼”,所有的现实人生从来就是前朝的旧“梦”。
有进城之后就爬上中心广场那个演讲台的士大夫或者知识分子——他们以“日瓦戈医生”背后的人性问题为话由, 面对现实,振臂高呼;有对城内建筑的材料、质地、音响、色彩、光影、线条、结构等问题感兴趣的“形式主义者”——他们讲究趣味、品味,喜欢在秋天剔食螃蟹脚尖的肉,喝点醉人的液体,然后吟唐诗宋词。
有“心怀叵测”的偷师学艺者,主要考察技术和艺术,他们研究之后多半也要造一点楼阁什么的,或者造得更高,这叫“超越”,或者生怕人家有恐高症,造点平房,这叫 “平民化”,或者造得更怪以至不蔽风日,甚至根本不造,只在那里乱堆一些砖块任其日晒雨淋草长莺飞,这也有说法,叫“解构”——这类人里面总是会有大师拔地而起的,因为一切大师都有这么一个偷师学艺的神秘阶段;有手上拿着研究课题的大学教师和研究人员——他们要进城去写一些规范的论文,参加城外的职称评定和社科评奖。
此外,还有受了世界的气而躲进城散心的人,有晃进城打发那些总也打发不完的时间的人;有离毕业还远或者马上毕业的大学生……
以上就是进入或者逗留文学方城的各种方式。
但是,我们这套丛书将以何种方式入城呢?
这取决于我们编辑这套丛书的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要为多数喜好文学的人贡献尽可能好的有关文学的知识、观念和阅读路径,我们希望我们的表述被多数阅读者轻松而愉悦地接受。于是可以肯定,我们这套丛书采用的入城方式决不会是上述任何一种。
本书是“新锐经典阅读文丛”中的一册。面对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本书既讲究专业性,提供专业性的把握方式和见地,又突破狭隘的论文路数,讲究清新、亲切、随意和文字趣味,视野宽广而又心细如发,重视感性、直指内心。
本套丛书既非生气索然的研究,亦非流于滥俗的鉴赏,奉行的是一种“中庸之道”,有历史有领悟,有文有质,力图“文质彬彬”。这套丛书包括三册,即《古老的回声——阅读中国古代文学经典》、《感性的归途——阅读20世纪中国文学经典》和《远方的诗神——阅读外国文学经典》。愿你开卷得益。
展开
我是一个跟酒有仇的人,三十年来,避酒犹如躲债,不得巳而与人碰杯时,感觉如同饮鸩。只在冬天,我才纯属自愿地偶用醪糟, 以抵御成都的轻寒。煮醪糟的时候加三五片生姜。
一勺白糖。
如果温和的醪糟算不得酒,那么我很愿意一辈子都不与酒、尤其是与白酒有染,即使有人挑逗性地对我说“古来圣贤皆寂寞, 唯有饮者留其名”,我也不会蠢蠢欲动。我只做隐者,不做饮者。
花半开时酒微醉,那是雅人高致呀,我当然也心向往之,惜乎我不会赏花、不会饮酒。我曾在一些热烈的桌子上置生死于度外,举杯莫停、先干为敬,但数个一二三就风云突变、面
如红枣,然后酒食原路返回如土壅而川决,然后一言不发像段枯木,加以不会抽烟饰窘,便更见呆了,对桌上的气氛有负面影响,简直无法搞公关。遭无量罪,受无量苦。而不得酒中佳
趣,所以只好不饮而隐了。
——以上绕来绕去的全是废话,其实我要说的是一件怪事:我不知酒醉佳趣,却在检阅这本《感性的归途》时,蓦然发现一些“迷醉”、 “沉醉”之类词语,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扪心自问,酒于我如寇仇,我何“醉”之有?这个发现使我怀疑自己写文章的时候,态度大概过分随便了——我本来无权征用“迷醉”、 “沉醉”等词语,但却一征再征,弄得像个贪官酷吏,尽搞乱摊派,屡犯不禁。
但是我知道自己的写作态度其实十分严肃,我只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才与“醉”宇周旋——在酒旗飘飘的汉字里,我的字斟句酌(“斟”、 “酌”又与酒相关! )常常伴随着叹息。这当然不怪汉字,只怪我不饮亦不醉,才会在描述自己体会到的大享受时,总是那样地理屈词穷,总是去找那些泡在酒里的字眼纠缠。
然而正因为这样,在这本《感性的归途》中,虽然有一些“醉”的字样,却并不代表我真的醉眼朦胧不辨东西了。文字自然是感性的,但书中不会有醉舞蹁跹的语意恍惚,只有清醒
明了的大白话; 不会有名酒或者洋酒耀目的光华和品牌的刺激,此番端出来的是醪糟一碗,碗内当然并非全是水货,其间滚动着几许朴素的汤圆,干净而且热气腾腾,勺子是瓷的,松
木桌凳傍于豆棚瓜架,野风穿过阳光轻吹过来,客官请慢用。
是为序。
姜 飞
2003年春识子川大桃林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