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诗歌欣赏》:
但在《天狗》中,作为主体的“我”却以非常尖锐的方式被凸现出来。“天狗”这一神话传说中的存在,远远超出了它的原型意义,诗人借用这个形象要写的是人、人的主体、人的主体精神。在“日”、“月”乃至整个宇宙面前,人的自我不仅没有变得渺小,反而不断扩张,不断强大,冲破一切束缚和局限,最终高高跃居于宇宙万物之上。这是一个近乎“神”的自我,按照《圣经》的说法,神说“要有光”,于是世界才有了光,而《天狗》中的“我”竟敢宣称:“我是……光”,是一切的光。这是何等的狂妄!但“人”也因此被提升,与伟大、崇高之物并立在一起。类似这样一种强健有力的自我,是此前的传统诗歌中从未出现过的。
(3)由于要表现绝端自由的情绪,绝端自主的自我,《天狗》采用的是一种不假思索、极度自由的形式。与诗中四处发散、左冲右突的情绪相适应,《天狗》的诗行很不规则,完全依照情绪的动荡而长短不一。因为情绪始终维持在一个很高的点上,诗的节奏显得很快,就那样一直急促地行进,造成一种激烈、紧张的氛围。它的每一个诗句如果单独抽出来看,都很浅易直白,没有什么太多的诗意,像“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这样的句子是很普通的,经不起太多的咂摸和回味,但一个个看似毫不出奇的句子,连在一起却构成一个汹涌澎湃的整体,具有异常强烈的效果。实际上,这也是《天狗》不同于古诗的一个特征:优秀古典诗歌的每个字、每个词、每个句子都需要经过反复的推敲和打磨,使其充满意义,焕发出美感的光辉,尤其是“诗眼”,更是一首诗中最为晶莹剔透、令人难忘的部分。要感受古典诗的魅力就必须“吟诵”,在时间性的停顿中体味字句的内涵。而到了《天狗》中,个别的字句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更重要的是诗的整体,所以《天狗》这首诗并不适合默读,不适合一边沉思,一边细细地品味,而宜于进行一种高速度的朗读,这样读者会被卷入诗的高潮,不断经受情绪的拍打和冲击,从而感受到在平常情境下极难体验的东西。不能不承认,《天狗》的形式同样也是一种美感形式,它对建构诗歌新的美学形态,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天狗》一诗选自郭沫若1921年出版的诗集《女神》,诗集中有不少诗作如《晨安》、《我是个偶像崇拜者》等,都与《天狗》有相似之处,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新异特征,很早就被人注意到了,闻一多曾经评价:若讲新诗,郭沫若君的诗才配称新呢,不独艺术上他的作品与旧诗词相去甚远,最要紧的是他的精神完全是时代的精神——20世纪底时代的精神。闻一多所说的“20世纪底时代的精神”,有助于我们理解现代情绪诗产生的背景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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