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放下就是禅
二、当下的自由
一位慕名远来的学僧问睦州大师:“我们每天都要穿衣服、吃饭,日日重复,怎样才能从这些生活琐事中解脱出来?”
睦州回答说:“我们穿衣服,我们吃饭。”
学僧茫然不解,又问:“我不明白?”
睦州答道:“如果你不明白,那么就穿你的衣服、吃你的饭。”
这则禅门公案透露了这样的信息,禅是对生命存在的最真诚最终极的追问。人类文明创造了无数艺术,如音乐、绘画、诗歌、雕塑……可是,如果把创造了这些艺术的生命也确定为一件艺术品,你知道吗?我们的生命本身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艺术。禅就是这样一门关于生活、关于生命的最高艺术。禅就是要体现生命自身的完美,禅关心的问题是“人是什么”,而不是“人有什么”,你不一定要会写诗,你的生命就是最美的诗。换言之,禅关心的是生命自身的价值,而不是身外之物,诸如财富、权力及其他。禅,就是关于生命的,它是人类意识中最灵性的现象,是人类文明中最稀有的花朵。,禅,总是以趣闻的方式、以情景对话的方式,暗示着它所特有的对生命的意会和洞见,禅说明的是人类的本能。人类的所有寓言和童话中,没有一则可以和禅宗的故事相媲美。
怎样才能从我们日常生活的琐事中解脱出来?这是一个非常现实而又迫切的问题,这是一个极富代表性的问题。事实上,我们的哲学家、思想家不断地提供各种答案,但没有人从中受益,得到实惠。或许我们也和这位学僧一样,热情地等待,盼望大师能够指点迷津,给出一个非常深奥的富于哲理的答案。但睦州禅师的回答最简单不过了,听起来更像是废话,似乎是答非所问,但却给出了本质的答案。睦州大师的回答是:“我们穿衣服,我们吃饭。”
最简单的,其实也就是最深刻的。事实上,睦州禅师的回答充满着禅者最巧妙的智慧:穿衣服、吃饭不是折磨,更不是枷锁,那么,谁在活受罪呢?谁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谁把脏手深深地插入蛋糕里?我们一定是在哪里出了差错,我们一定在某个地方迷失了,我们一定在某处被深度套牢了。这就是睦州大师的言外之意:我们穿衣服、吃饭,同时,我们又有那么多不必要的烦恼和牵挂,所以我们才会问要如何从中解脱。那么,禅师们吃饭、穿衣的方式有何独到之处呢?我们看下一则禅门公案:
一和尚问慧海禅师:“你是否有特别的修禅方法?”
慧海答:“有。”
和尚问:“是什么?”
慧海答:“吃饭,穿衣。”
和尚问:“人们的方式和你的一样吗?”
慧海答:“不一样。”
和尚问:“为什么不一样?”
慧海答:“他们吃饭时,不只是吃;他们穿衣时,不只是穿。他们还陷入各种妄念中。这就是我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这就是问题,这就是症结:我们不只是吃饭、穿衣,同时我们还携带着各种杂念妄想:金钱、权力、房子、车子、好吃好玩,以及生活中的各种烦心事……我们穿衣服、我们吃饭,同时,我们有那么多的烦恼。
是的,在物质文明高速发展的背后,始终回旋的是人类无声的绝望。人类面临最严峻的问题是人类内心的烦恼污染——不安宁的人类心灵:急功近利、心性浮躁、极度消极、悲观、困惑、恐惧、失望、无奈、厌倦、绝望……从某种意义上讲,人是唯一病态的动物,这种病态是心理层面的,只有人需要心理医生。没有哪一种动物比人类更烦恼了。萨特说:“生命没有意义,只不过是焦虑、痛苦和恶心。”但是,猴子、猪还有其他野生动物们可不这样认为,清晨鸣唱的小鸟绝对比人类快乐,没有动物愿意像人一样地活着。
萨特还说:“别人是地狱。”其实,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地狱,每一个人都是自己那无穷无尽的欲望和需求的奴隶。人类的头脑里背负着太多沉重的东西:我们穿衣服、我们吃饭,同时,我们又有太多的烦心事。我们穿衣服、我们吃饭,但同时我们想着心事,我们的头脑开溜了,这就是人类的分裂症——身心的分离。即便是睡觉时,你也不在床上,你在梦里。在梦里你可以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但你唯独不在床上。梦是欲望的影子,梦是一种精神症,你不在真实的存在里,你在虚假的梦境中。
事实上,不仅是睡眠中,醒来时我们也做梦,我们还不断编织着白日梦,不断编织着欲望的网。如果我们用纸张记录下十分钟的时间里所有来自头脑的意识——我们的思想,那会是怎样的无序和混乱。你会发现,我们杂乱无章的头脑简直是个疯人院,各种欲念如高速公路上往来的车辆。你绝对不是省油的灯,生命宛若一个藏匿神奇力量的电池,人们却在胡思乱想中空耗能量。这就是人类最基本的病症,心与身,灵与肉的分裂。身心和谐、灵肉统一的那个圆残缺了。
更多的时候,文明人只是一朵塑料花,没有生命力,没有灵性,没有敏感度。坐、立、卧、行中缺乏觉知,麻木地吃和睡,行尸走肉,虚度年华。有人说,现代人只是一具木乃伊,一具干尸,一个木偶。虽然有些过头,但一针见血地指出现代人的物欲和浮华。
这就是人类最本质的问题,这位学僧问得非常真诚,他想从世俗的事务中解脱出来,他向大师问求生活的态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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