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从汉语方言出发,举一些例子说明在高年级的对外汉语教学中,讲一点方言知识是有好处的。语音的例子比较复杂,也比较枯燥,可以先从略不说。这里只举词汇和语法的例子说一说。
词汇的例子。称呼中配偶女性的一方,书面语可以称“内人、内子”,或谦称“贱内”。文言通称“夫人、太太、妻子”。但口语多称“老婆”,在汉语方言中几乎南北通行,流行范围很广,从北边的哈尔滨到南边的广州。济南、扬州、南京、上海、杭州、宁波、南昌、福州、萍乡、南宁(平话)都可以包括在内。当然,同是“老婆”有时用法还有差别。例如南京多用于老派,常常和“老爹”(丈夫)对举;福州用做谑称,同时也用来指称老年妇女;南昌说老婆在听感上有点儿粗俗。北方地区还有很多地方通行说“女人、女的、媳妇”。除此之外,汉语方言还有很多的说法。例如:温州说“老安、老安人、老安儿”,萍乡说“婆娘、婆佬”,南京说“马马”,上海说“娘子、家主婆、屋里个”,扬州、长沙、武汉说“堂客”,宁波说“屋里人”,崇明、南昌说“女客”,丹阳说“老马、女过”,苏州说“家婆、家小”,建瓯、州说“老妈”,厦门说“某、牵手、妇人人、厝里”,忻州、万荣、银川、西宁、西安、洛阳说“婆姨”或“婆娘”,徐州说“家下、家来”,乌鲁木齐说“央格子”(借自维吾尔语,原意是嫂子、大嫂的意思),等等。以上这些说法都还是通称,如果带上一些修辞色彩,那就更加丰富多彩。例如温州旧时称正妻为“正娘”,相对于称妾的“姨娘”而言,又有“路头妻”的说法,指与男人有露水姻缘的女人;哈尔滨还管自己半老的妻子叫“老半口子”,有时干脆就叫“老半”,表示一种亲昵的意思,口语里还常常说“老娘们儿、屋里人儿”,包含一种随意的意思;柳州称老年妻子为“奶老”,时下有通行“老爱”,这是“爱人”的一种随便的说法,用于称述,也可以指男方。
民以食为天。在多数情况下,汉语的“饭”指每天定时吃的食物,北京话说“早饭、午饭、晚饭”,山东很多地方说“早上饭、晌午饭、下晚儿饭或夜饭”。如果笼统说吃饭的“饭”,南方地区一般指的是米饭,北方地区可能指的是馒头,也可能指包子,现在有些地方也可能指的是米饭。可是“米饭”指什么,南北地区有很大差别。南方地区只有大米才叫米,小米叫黍或粟等,所以米饭是指大米、稻米做的饭。北方以前多数地方不种稻子,口语里没有大米或稻米的说法,米指的是小米儿,所以米饭多指小米儿做的饭。有的地方更特别,例如山东沂水“米饭”指小米儿粥,“干饭”指小米儿饭,“大米饭”指大米粥,“大米干饭”才是指大米做的饭,要是用粘性小米儿做的干饭就叫“粘粥”。类似的例子在沂水方言有的是,例如管饺子叫“包子”,管肉馅饺子叫“肉包子”,管手制的鲜面条叫“面汤”,管馅饼叫“火烧”,似乎跟我们平时的理解很不一样。这种现象其实在方言里是很平常的。
我们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比较。“酸”字在《现代汉语词典》分为两个单字条目,“酸”’有四个义项:(1)能在水溶液中产生氧离子的化合物的统称;(2)像醋的气味或味道;(3)悲痛;伤心;(4)旧时讥讽文人迂腐。“酸’”又作“疫”,因疲劳或疾病引起的微痛而无力的感觉。两者加起来是五个义项。以“酸”字作首字的条目共18条,其中“酸酐、酸根、酸碱度、酸雨”是化学等学术名词,“酸楚、酸辛”是文言成分。真正口语里常用的条目只有“酸败、酸不溜丢、酸菜、酸懒、酸溜溜、酸梅、酸梅汤、酸牛奶、酸甜苦辣、酸痛、酸枣”等11条。再以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银川、西宁、贵阳、西安、乌鲁木齐、洛阳、太原、忻州、扬州、柳州、南京、丹阳、金华、南昌、厦门、黎川、梅县等17种方言词典作比较,“酸”字的综合单字义项是八个,除了上述的(2)(3)(4)和“酸’”的义项之外,没有义项(1),但却多了另外的四个新义项:A.[柳州]腌制的咸菜,名词,“她最中意吃酸”,B·[银川]使变酸,动词,“酸点菜”,C.[扬州]胆怯,“他看到老王就酸了,没得这门神了”,D.[西安]比喻说的话下流,“酸得很”。17种方言词典中以“酸”作首字的综合条目总共有54条,其中“酸包梨、酸醋、酸梗、酸姜、酸浆味、酸浆子气、酸困、酸辣汤、酸里红、酸溜姑、酸萝卜、酸咪咪、酸奶子疙瘩、酸泡烂气、酸胖、酸肉、酸笋、酸水、酸糖、酸涩儿、酸汤、酸坛、酸头、酸甜儿、酸楂涝儿、酸枣面、酸鱼”等三十来条是《现代汉语词典》所不见的。如果用来比较的方言词典越多,这一类综合条目的数量还会增加。
再举语法的例子。汉语里有些语法成分有很大的包容性,例如北京话的“给”可以同时表示给予、被动、处置和使役。“给他一本书l给他十元钱”表示给予,“小孩给吓着了I他在回家的路上给抢了”表示被动,“信写完了,请你给打印一下就寄走吧”表示处置,这里的“给”相当于“把它(信)”,“村里拨出几亩地来给他们做实验”表示役使。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