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追求一个平衡社会的努力中,托克维尔试图同时展示平等进程中的好坏效果,它的根据就是在美国日常生活中的观察所得。他指出,随着财产和长子继承制占支配地位的终结,平等
已波及到了家庭的父子、兄弟关系。其结果是家庭中旧的权威的消亡。然而,家庭并未向保守主义者所预期的那样,人为的契约被更为稳固的个人情感契约所替代。由于家庭成员不再相互
制约了,因此他们之间更可能形成亲密、和睦的关系。同样的自由也适用于未婚女子,由于她们不再是其父母为了家庭利益而进行交易的商品,他们也有了自由选择所爱的人作为配偶的机
会。托克维尔敏锐地注意到,其结果是这种婚姻比起不需要感情配偶的贵族婚姻,将存在较少的不忠行为。
以同样的语调,托克维尔谈论到了在态度上平等的效果。美国人不是用显贵的健谈姿态,来标示其等级地位的,而是直率、坦诚,不留尊贵的痕迹。他指出,英国人介于法国贵族明显
的等级观念与美国人的平等之间,英国人所表现的有名的矜持有度就可以说明这点。他们尽管保持着贵族的信念,即不同等级的人应当给予相应的尊重,但是平等已经充分地发展了起来,
以至于区别出人们应当得到什么样的尊重程度,变得十分困难。解决这种问题的办法是避免同别人交谈,除非经过别人适当的介绍之后。
托克维尔还发现,平等也改变了雇主同雇员之间的关系。美国的雇主与雇员的关系已不是傲慢的主人同顺从的奴仆之间的关系,而是个人之间的一种简化的契约关系,一方只能有限的
从另一方那里赚得利益,而不能无限的占有对方。因为人们仅只出卖自己的劳动,而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于是,从前那种对一个统治者的忠诚现象消失了,而被一种平等相处的思想所取代。在政治领域中,那种占主要地位的情感是国际主义。在个人勇敢品质方面,过去军队中不得不通过决斗来维护“自尊心”的做法,被艰苦工作,诚实和节俭的商业品德所代替。这并不是说,现代社会中的人们没有了自尊心,只是旧式的自尊心已变成了工商业时代的自尊心。
托克维尔认为,所有平等主义的社会中最令人难忘的,是同情心范围的扩大。他引用17世纪一位法国妇女的书信,来展现这一现象。在书信中,这名妇女兴高采烈地把晴朗的天气,与农民因反对新税法进行起义,并惨遭镇压的情景同时描写。这看起来是缺少同情心的举动。不过,托克维尔解释说,这名妇女并不是一个不仁慈的妇女,她的信中表现了她对其亲友的满怀深情,可对农民却冷酷无情。这是因为同情的范围仅限于那些平等的人,这名贵族的妇女,不可能将自己放在一个不平等人的地位上来表达她的同情。可在美国则相反,托克维尔发现了各种令人惊奇的慈善事业,以及完全发生在陌生人之间的乐善好施的行为。也是由于同样的理由,作为现代社会中对犯罪的惩罚方式,酷刑已经消失了。这种同情的态度在美国并非固有的文
化内容,而是一种平等主义的产物。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也指出了美国白人对处于困境中的黑人奴隶不能给予同情的事实。因为白人不认为黑人同他们是平等的。是平等的限制,而不是文
化本身设置了同情的界限。托克维尔的原理在今天仍然是有启发性的。
托史维尔也看到了美国消极的一面,他特别指出了尔漫在美国生活之中的重商主义。他感到,平等导致了为社会地位而进行的不懈的努力。美国到处都是一样,能力弱的人就要落在别人后面。因此,每个人都寻求着尽早的富裕。托克维尔敏锐的指出,尽管那时大多数的美国人是农民,但是他们在欧洲人的观念中并非农民。他们并不单纯地生产可供生活用的食物,而是为了投机利润在买进和卖出土地。直到1830年,美国农民还是尽力使自己成为投机商人,而很少是安分的农业居民。
所有这些都对文化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商业注重的是实用性,不是深奥的真理或是美的形式。托克维尔做出了这样的结论,当美国人被要求谈到任何一般观点的时候,他们就变得思想模糊和夸大其词。因为在特殊的实用性事务领域之外,他们的头脑不会有优雅和高贵。所以,美国的文化既不很高也不很低,每个人都能足够熟练地适应。由于缺少欧洲贵族在知识上进行努力的传统,美国仍只是一块舒适、平庸的土地。
托克维尔发现的另一个消极面是,持续不断的美国商业事务,总起来就意味着一种普遍的单调和乏味。新奇的事物同时产生,没有任何事物凌驾于其他之上。托克维尔发现了在大卫里斯曼(david Riesman)和其他大众化思想之前,美国被尊奉了一个多世纪的思想特点。他指出:我不知道哪儿还有像美国这样缺少独立思想,以及像美国这样真实的自由探讨。他把美国的个人主义看成是,受到经济竞争限制和完全缺少思想天地的结果。
托克维尔写道:“我们必须明白我们想从社会与其政府中得到什么?……如果一种清晰的理解力比起天才来,对人们更有用;如果你的目的不是去激励英雄主义的品质,而是促进和平的习惯;如果比起罪恶来,你有更加明显的恶习,并且你为能遭遇少数高尚的行为而满足,你所拥有的罪恶被减少到了与汶种高尚行为同样多的程度;简而言之,如果你具有这样的观点,即一个政府的首要目的不是给国家以最大可能的权力和荣耀,而是保证最大程度的就业,以及最大程度地避免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悲惨事情。如果这就是你所期望的,那么,使人民生存条件相等并建立起民主制度,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托克维尔指出,事实上,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将具有平等,不管我们是否想要它,并且,如果社会结果不太坏,也不太好的话,平等所展现的政治可能性将是重大的。这些可能性是托克维尔最初所注意到的。不过托克维尔很快又指出,平等与自由是不同的。他既可以导致出色的自治形式,也可以导致无政府状态和与之相伴而生的暴政危险。托克维尔列举了恺撒共和国被推翻之前,出现的被人收买的罗马暴民现象,以及拿破仑军事政变之前法国恐怖时期的事实。他认为,法国1830年的事件,实际上是这些历史形势之后的又一个事实。因此,这里的问题是,为什么平等有时导致一种结果,有时又导致另外一种结果。
美国(和英国)是托克维尔的好政府的模式,它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法国是缺少平等的坏政府的榜样。然而,他并不认为美国是完美的。他反对竞选活动,政客们施与恩惠的游戏,个人在公开的新闻场合肆意攻击的做法。不过,这是平等主义的自治政府所不可避免的结果。除了这些,美国受到了以下三种条件的支持:她的政府结构、地理和历史因素和民众的文化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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