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来自死亡现场的日记,牵扯出一桩多年前的悬案,悬案队队长林冬,副队长唐喆学义不容辞带领队员全力追查该案,却在无形中受到各种各样的阻挠。“他”或“她”到底是无辜的受害者?还是有意隐瞒的作恶者?与此同时,新的案件又接连袭来,企业老板离奇失踪、年轻妻子毒害卧床丈夫、从医多年的护士竟与灭门案有关……金钱与利益,欲望与亲情,一个个血淋淋的证据摆在眼前,他们该如何抉择?
“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要让受害者及其家属得到应有的答复。”——这是悬案队的宗旨。
第一章 人心作怪(节选)
电梯门开,等候的人们一股脑儿地拥了进去。拎着菜的、推着孩子的,瞬间把电梯挤得满满当当,看那阵仗,仿佛多塞一把菜都会响起超载警报。
唐喆学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儿,骨架粗壮,愣是被三位还在激烈讨论菜价的大妈挤到了最角落的位置。隔着好几个头发烫得毛卷卷的脑袋,他的视线飘向把着门边的搭档林冬,皱眉苦笑。
林冬回给他一个同样无奈的眼神,勉强抽出被挤得几乎无法动弹的手臂,按下二十七层的按钮。
电梯门勉强关闭,就听身后那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小声请求:“麻烦帮我按一下十六层。”
林冬闻声照办。
年轻妈妈冲他感激地一笑,在看到他的正脸时,眼里掠过一抹惊讶—这人看着岁数不大啊,居然有这么多白发。染的吗?不像。
早已习惯了这种好奇心强烈的视线,林冬并不在意。华发早生,皆因当年一夜间失去七位战友的打击所致。虽心结已了,但那场惨烈事故留下的噩梦仍会时不时地想起。持续多年的睡眠障碍,让原本俊朗的面庞上一直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电梯停了六次,拥挤的人群终于都下去了。唐喆学挪到林冬身旁,忍不住感慨:“这也就是证人家在二十七层,要是十七层,有等电梯这工夫,我自己就爬上去了。”
“爬楼梯磨损膝关节,这时候没必要。”林冬回道。
这倒是实话,唐喆学诚心接受。林冬的建议与决策向来精准,悬案队正式挂牌一年多来,在队长林冬的带领下,仅仅六个人的部门已经解决了十五起悬案。这些悬案有的跨度将近三十年,甚至有些都不在法定的追溯时效内了,但林冬的要求是,无论嫌疑人能否成功被起诉,都必须让受害者及其家属得到应有的答复。
今天他们要走访的是一名失踪者的妻子。失踪者名叫朱彬,是重案队正在调查的一桩凶杀案里和死者有过经济来往的人之一。
朱彬失踪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当年,朱彬的事业如日中天,可他突然就失踪了。那时候,大街上的监控摄像头屈指可数,更没有天网系统,调查起来困难重重,人一直没找到,案子就成了悬案。这次的凶杀案让这起悬案又浮出了水面。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到二十七层了,门一开,楼道里的热风扑面而来。唐喆学走出电梯,顿时觉得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被黏稠的空气包围了。
走在前面的林冬忽然顿住脚步,吸了一口味道怪异的热气,皱眉问:“二吉,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没?”
“是有点……臭?”
听到林冬喊自己的外号,唐喆学无奈地笑了笑。打从两年前两人认识没多久开始,林冬就跟着他在警校的学长、兼重案队副队长罗家楠喊他的外号“唐二吉”了。说是听着亲切,可对他这个悬案队二把手来说,着实不利于立威。
林冬又抽了两下鼻子,侧头望向楼道尽头、门口堆满杂物的一家住户,凝思片刻,迈步朝那边走去。
唐喆学在后面喊道:“队长,朱彬家在另一边,2701号。”
林冬没搭理他,径直走到2709号房门前站定,抬手敲了敲防盗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应,他便蹲下身,凑近门框下面仔细闻了闻,随即眉头紧拧—
是尸臭。
“得找一下物业了。”林冬说。
向物业的工作人员出示过警察证,林冬退开半步,静待开锁工人打开门锁。
物业经理在一旁念叨:“哎呀,我们说了好多次了,让他别把废品堆在楼道,就是不听。”
“咔”的一声,门开了。臭味顺着空气汹涌而出,以至于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等门彻底打开,呈现在眼前的画面让所有人的眉毛高低错了位—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简直就是个垃圾场!视线所及之处堆放着成山的废品:纸箱、杂志、饮料瓶、衣服、废旧金属……还有许许多多无法辨认的物品,连门口都被堵住了,想进去,不容易。
“我的妈呀……”物业经理眼都直了,表情僵硬,一时间顾不上臭不臭了,嘴巴大张,“这这这……这怎么搞成这样?还能住人吗!”
“囤积癖。”林冬歪过头去,避开一只拇指盖大的绿豆蝇,对物业经理说,“你去联系业主或者紧急联系人,叫保安过来保护好现场,我怀疑这里面有尸体。”
“尸……尸体?”
虽然感觉这个垃圾场里发现什么玩意儿都不奇怪,但“尸体”二字显然过于震撼。物业经理咽了口唾沫,缓了好一阵子才去打电话。
然而怀疑归怀疑,总得找到尸体证实猜测才能喊技术人员过来勘验现场。唐喆学从口袋里掏出备用手套和脚套,分给林冬一套,然后扒开堵在门口的半人多高的杂物堆,抬腿钻进屋内。
地板上堆满了东西,一脚踩下去还不一定是实的。唐喆学从大门口到卧室这短短十来米的距离,踩空了三次。若非反射神经敏锐,准保摔一跟头。
卧室门紧闭着,他拧动门把手,用力推了一下,没推开。这时林冬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过来,和他一起用肩膀顶门,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把门顶开了一条缝。
门一开,一小群绿豆蝇飞了出来,臭味更加浓郁了。林冬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眉头霎时拧起,随即回手拍了下唐喆学的肩膀:“赶紧叫人过来,尸体在这里,保护现场。”
唐喆学一边掏手机一边往房间里看,胃里一阵翻滚,心想:今天要省饭钱了。
调查突发的死亡案件不在悬案队的职责范围内,林冬和唐喆学等分局派出所的人到场接手后,按照原计划去了朱彬的家中,拜访其妻严娟。
严娟年近六十,保养得不错,身形富态,脸上没什么皱纹。刚才外面闹哄哄的,她听见动静后开门看了一眼,发现走廊上还有穿警服的人,接着没过多久就见穿着警服的林冬和唐喆学找上门了,表情有些疑惑。
林冬没跟她说刚刚发现了尸体的事,反正一会儿负责调查的警察会来询问,得先让严娟平心静气地把重点放在朱彬的案子上。
“严女士,我们是来询问您丈夫失踪一事的。”林冬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们怎么又来问啊?唉,报警后,我小姑子跟我说,她哥是和小三跑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提起朱彬,严娟并未流露出过多伤感,似乎已经接受了丈夫离去的事实。
待进屋坐下后,林冬问:“您还能回忆起您丈夫失踪前后的一些细节吗?”
“我记得那天,他说晚上有应酬,不回来吃饭了,下班前又给我发了条短信,说临时出差。后来就一直没消息,电话也打不通,我就去派出所报警了。”严娟顿了顿,好奇地问道,“这些话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当年派出所没有记录吗?”
唐喆学语气温和地回答她:“有,但是我们查案的时候,习惯重新梳理证词。”
严娟点点头,又问:“那你们为什么又开始调查啊?”
“是另外一起案子,排查社会关系时发现死者和您丈夫有金钱上的往来,但您丈夫已经失踪多年,只好来问您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林冬不会向家属透露自己的推测。
“啊?是谁呀?”严娟提高了说话的音量。
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林冬如实回答:“赵美贞。”
“美贞?我记得她,老朱还在的时候,她是我们的供货商。”说着,严娟叹了口气,“老朱失踪后,她还来看过我几次,跟我抱怨,说我小姑子两口子拖了好久的货款没给,让我帮忙说说话……可我哪儿还说得上话啊?自从老朱失踪,公司里的老人陆续被开,慢慢地就只剩他们的人了,到最后连我的股份都被他们拿去了……不过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们是怎么知道她跟老朱有生意往来的?”
林冬低头笑笑,并未作答。这次查到朱彬是因为赵美贞的私人账本里有一条记录,写着某年某月和某公司的往来款项未结清,顺势牵扯出了该公司曾经的所有者失踪的事情。
赵美贞的案子归重案队,他们要追的是朱彬。然而通过与严娟的谈话,所获信息并没有比当年报失踪时的笔录上更多,只有一条引起了林冬的注意—朱彬的妹妹朱华曾劝严娟撤销失踪案。
按理说亲哥失踪了,做妹妹的应该很着急才对,怎么会主动劝说嫂子撤销报案呢?而且,朱华一口咬定朱彬是和小三私奔了,还说两人卷走了公司的大量货款,当时也没人表示怀疑。
从严娟家中出来,唐喆学看见重案队的同事在走廊上打电话,当即意识到刚才被他们发现的尸体不是自然死亡。他上前敲敲背对着自己的那个人,问:“楠哥,是他杀?”
罗家楠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又和电话那头沟通了几句,挂断后跟他说:“分局法医初检时发现死者的舌骨大角骨折,不是勒死就是扼死,肯定是他杀了……欸,你俩怎么搞的?走哪儿哪儿死人?”
唐喆学心里直喊冤,尸体都烂得见骨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只不过是闻到味道,打开门进去看了一眼,正好发现尸体而已。
正想辩解两句,就听案发现场那边传来痕检员黄智伟的一声哀号:“我的老天爷啊,这堆东西得验到什么时候啊!”
想想那垃圾填埋场一样的房间,唐喆学深表同情。在悬案队工作的好处是,几乎没有案发现场可供勘验,无须在一大堆看似可有可无的证据中翻找线索,更不用蹲在腐尸跟前研究死亡时间和方式。同时这也是一个劣势,所有的案子都得靠原始记录来挖掘新线索。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的发际线比刚到悬案队的时候大概后退了一厘米。
罗家楠转头跟林冬打招呼:“林队,朱彬那事查得怎么样了?”
林冬颔首致意:“还在调查中。对了,我听陈队说,赵美贞的案子破了,速度真快。”
罗家楠眨了眨布满血丝的眼睛,打了个哈欠说:“是,破了,是她包养的那个小白脸干的。我和袁桥给摁当铺里了,一堆K金首饰,总共卖不了两万块,结果还搭进条人命。昨天晚上我熬夜写的结案报告,结果刚躺下没半小时就被电话喊到这儿来了。”
“辛苦了。”林冬安慰罗家楠一声,然后看向2709号房的方向。只见几个警务人员正在往出搬屋里的垃圾,这现场,保守估计也要三天才能清理完。
“祈铭和杜海威没来?”林冬问。
“他俩上午开会去了,现在是高仁和分局的法医在那儿忙着呢。”罗家楠说。
“行,那你们先忙,我们走了。”林冬回头招呼唐喆学进电梯。
下楼坐进车里,唐喆学发动汽车,林冬边系安全带边拨通了电话:“对,你找一下保险公司,把常金轩那辆宝马车的理赔档案调出来……没了是什么意思……这样啊,那等我回去再说。”
常金轩是朱华的丈夫,朱彬失踪后不久,他和朱华就接手了朱彬的公司,还将嫂子严娟告上法庭。最终,夫妻二人取得了公司的绝大部分股份,又花了很少的现金将严娟手中剩余的股份全部收入囊中。
林冬之前追查时发现,朱彬失踪后的第二天,妹夫常金轩名下的一辆宝马轿车就报了失盗,还拿了保险公司三十多万的盗抢险赔偿金。
挂上电话,林冬转头对上唐喆学询问的目光:“刚才岳林说,保险公司有一批理赔记录在五年前的那场台风中泡毁了,其中就有常金轩的宝马车盗抢理赔档案。”
唐喆学不以为意:“电子档总有吧?”
“有,说是要从总部调,得等。”说着,林冬表情一变,“我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你的意思是,理赔手续不符合规定?”
“你又不是没见过拿回扣的理赔调查员,非公职人员的职务犯罪,保险公司可是重灾区,尤其是财险,动辄大几百万上千万的理赔额,有多少人想着分一杯羹。”
唐喆学嘴角一勾:“等那边把档案发过来后,得让秧子检查检查,我怕有诈。”
林冬听完,笑了笑。
秧子大名叫秧客麟,是林冬拿着从省厅和省人事厅要来的调令,从网安大数据分析组把人挖到悬案队的,代码敲得那叫一个利落。最近半年结的案子,这小子的贡献很大,很多有价值的线索,以及锁定目标嫌疑人行踪都是靠他过硬的技术取得的。
“岳林,查一下给常金轩那辆车办理赔的理赔员的详细信息。”
一进办公室,林冬即刻下达命令推进调查。
见林冬进来,何兰立刻起身:“林队,‘肖新旗’那个案子和检察院约了下午两点半开会,你看有时间参加吗?”
“我下午要去看守所提讯,有唐副队在就行。”林冬说着一顿,视线扫向房间内最角落的办公桌,“秧子,理赔报告好了吗?”
“已放在3号公共文件夹。”
办公桌后,被三面显示屏完全遮挡住的秧客麟稍稍直起身,露出那张黑眼圈极重的脸。
“查到了、查到了!”这边秧客麟话音刚落,那边就响起岳林的欢呼声。
岳林按下发送键,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林冬的办公桌前。
此时,林冬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清晰化后的现场调查照片。岳林抬手指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的车窗,说:“你看,玻璃车窗上反射出的是禁停标识,同时车挡风玻璃上贴的是罚单,说明只要是在这里停车的,都会被贴罚单。既然有罚单就一定会被录入系统,但常金轩的那辆车在系统内并没有未缴罚单记录,所以他当时对理赔员的叙述—”
电脑屏幕切到理赔记录页面,“说车在那儿停了一天一夜,然后发现被盗,显然不符合实际。作为有经验的理赔员,在对现场进行调查后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问题。基于以上考虑,我怀疑,当时的理赔员可能收了好处,故意隐瞒真实信息。”
岳林点点头:“负责这个案子的理赔员叫顾黎,常金轩的事结案没多久,他就从保险公司离职了,现在在一家拍卖行工作。”
“年龄?”
“五十二。”
林冬眸光微动。既然这个人和常金轩同岁,又都是本地人……
“秧子!”
“到!”
“查一下,常金轩和顾黎两个人有没有交集,学校、户口所在地、常驻地址等。”
“稍等。”
早些年因缺乏电子化信息存储方式,年过五十的人的相关信息检索相对来说比较麻烦。秧客麟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查到,常金轩和顾黎上的是同一所初中,而且两个人的初始户口登记地在同一栋居民楼里。
看着眼前的资料,林冬的眉心渐渐拧起。一旁的唐喆学替他说出了想法:“你认为,顾黎不光是在理赔案上有问题,甚至连朱彬的失踪也与他有关?”
“嗯,一开始我推测,顾黎是为了拿回扣而帮常金轩打掩护,现在看来,很有可能顾黎本身就牵涉其中。朱华对于哥哥失踪的态度也很可疑,说不定还是常金轩、顾黎的同谋……”林冬摘下眼镜,搓了搓发胀的眼眶,“但现在找不到尸体和车辆,恐怕从他们嘴里撬不出实话来。”
对此,唐喆学毫无异议。一切都源于推测,虽然经过调查,已有的线索可以串联起来,但尸体呢?没有尸体,无法立案,更别妄想从嫌疑人口中撬出真话。办悬案就是这样,合理的猜测加必要的证据,而后者作为破案的关键,往往难以获得,不然也不至于那么多案子一悬就是十几二十几年。
沉思片刻,林冬屈指一敲桌面,开始布置任务:“秧子,你继续挖常金轩和顾黎的信息,看他们在朱彬失踪之后还有没有交集,如果有,把情况摸清楚;岳林,你去技术科那边拿一下‘李烨’那个案子的物证报告,吃完饭跟我去看守所做二次提讯;何兰,你和唐副队再仔细过一遍‘肖新旗’那案子的卷宗。”
三五个案子并行实乃悬案队的常态,哪个案子有了新线索就先办哪个,绝不坐在椅子上干等着耗时间。
第一章 人心作怪
第二章 关系网
第三章 错误的羁绊
第四章 藏尸地
第五章 枕边的刽子手
第六章 既是善人,也是罪人
第七章 向日葵再现
第八章 小心他
第九章 夺命水库
第十章 被终止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