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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顾瑶出了一场意外,脑部受到撞击,醒来后大部分记忆都消失了,连心理专家的工作也是这几个月才拾起来的。
秦松一听顾瑶的分析,不由得心里一紧,仿佛又看到她一年前的模样,但凡是涉及专业的事,她就像是变了个人,说到兴奋处脸上会带着一点儿粉光,双眼晶亮有神,从骨子里流露出某种摄人心魄的神采。
若说唯一有些变化的,那大概就是在遭遇意外之后,她的体质远不如从前,不仅皮肤有些苍白,连气血也不足。
可是到了现场,顾瑶却丝毫没有受到身体的局限,思路打开得很快,分析也跟得上,就连刚才的喘不上气也因为此刻的兴奋而被她抛在脑后。
秦松还记得曾有一位业内前辈这样评价过:“顾瑶啊,她在研究犯罪心理学上是有天分的,她专攻社会,辅修犯罪,真是可惜了。”
秦松在心里暗叹一声,听到顾瑶在自言自语。
“这个陈宇非,该不会以为女儿不是他亲生的吧?”
秦松一怔,刚要说话,顾瑶已经先一步转向他:“陈宇非的姥姥和母亲,长年对他进行精神虐待。我假设她们二人是给陈宇非造成女性阴影的两个罪魁祸首,那么陈宇非的前妻又扮演着什么角色,是最后一根稻草、帮凶,还是……”
就在这时,旁边女警的通信器响了几声。
顾瑶话音一顿,听到这样一句:“陈宇非的前妻已经到楼下了?好,我通知张队。”
顾瑶来不及想太多,双腿已经做了第一判断,直接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围栏前,双手撑着围栏,俯身向下看。
秦松立刻跟上去。
顾瑶一把拉住秦松,指给他看:“那个就是陈宇非的前妻。”
楼下,一个穿着鲜艳的女人正在两名警察的陪同下走进楼门。
顾瑶只一瞥,但还是抓住了几点关键信息,心里也跟着升起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陈宇非。
王盟仍在和陈宇非聊天,但陈宇非的注意力已经被顾瑶刚才的举动吸引了一部分,对王盟的话也不是那么在意了,甚至一改刚才的轻松调侃,肢体流露出些许紧绷。
也许,陈宇非刚才也看到了前妻。
顾瑶和陈宇非的目光隔空撞到一起。
顾瑶神色不变,眼眸却渐渐眯起,她是为了更仔细地看清陈宇非。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也飞快地闪过一些画面,快得抓不住,但是很熟悉,好像类似的场景在过去发生过。
而陈宇非则因为这次对视,不再理会王盟,只是直勾勾地盯住二十米外的顾瑶。
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突然涌上陈宇非心头。
是共鸣。
她站在那里,挂着工作牌,好像是来考察或是学习现场经验的,乍一看没什么特别,可是站在一堆劝他放开人质的人中间,却愣是显得不同。
艳阳高照,陈宇非却觉得很冷,那是一种即便身处闹市也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的冰冷,而那个女人在一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她的头发蓬乱,还有些潮湿,穿着是干练的工作套装,丝质的蓝色衬衫,黑色的套装裤和外套,衣服有些皱,皮肤有些苍白。
尽管她身边站着一个雷同装束的同事,两人身上都透出精英气息,但这个女人却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陈宇非愣了几秒,脑子里忽然钻出一个念头——不,她不应该站在那边,她应该来他这里啊!
由于陈宇非对王盟的彻底忽视,王盟的节奏很快就被打乱了。
旁边几位民警也发现了这一点,纷纷看向身后。
顾瑶已经撤离视线,脚下一转就往天台门口走去,比起留在这里观摩现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就在这时,陈宇非忽然喊道:“让她跟我谈!”
只有五个字,有些沙哑,却也清晰,声腔里是难以压抑的兴奋,震惊了王盟和民警,也成功留住了顾瑶的脚步。
顾瑶转过头,那边所有人都看着她。
陈宇非激动地补充:“我只跟她谈!”
顾瑶只停顿一秒就做出决定,她回身抓住秦松,小声道:“不管用什么办法,阻止陈宇非前妻上来,不能让他们现在见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话落,顾瑶径自走向陈宇非。
顾瑶一路往前走,越过那几位民警,经过王盟,站在比所有人都更靠近陈宇非的地方。
头顶的阳光越发刺眼,温度也渐渐升高,顾瑶眯着眼,这才看清陈宇非的样貌和神情。
这一刻的她无比冷静。
在犯罪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和罪犯达成心理共鸣。大概意思就是说理解罪犯所思所想,将他们视为棋友,知己知彼。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每年都会出现一些所谓扎实的心理学研究,乍一看非常有理,深入追究才发现那些都是不懂犯罪心理的人撰写的。
这些人理解的只是自己脑海中的世界,是否能达到“共鸣”二字没人知道。
就好比说这个王盟,他或许在学术上有些研究,利用理论也很娴熟,但是为什么长达半个小时的交流却始终没有突破陈宇非的心理防线,甚至有那么几个时刻,王盟在被陈宇非带节奏?
问题就出现在“共鸣”二字。
而且每当王盟开始抛书包的时候,陈宇非就会踮脚,那是一种不耐烦的表现,要么就是他听不进去,要么就是他觉得王盟在班门弄斧。
顾瑶并没有用“我是来帮你的”这样的套话作为开场白,她吸了口气,决定先将问题抛给陈宇非。
“陈宇非,你想和我谈什么?”
此言一出,王盟皱起眉,看向顾瑶的背影——顾瑶的行为太不合规矩了。
陈宇非却倏地笑了,顾瑶用词不礼貌,语气也很冷硬,可这却是他挟持人质以来听到的最顺耳的一句话。
陈宇非:“我喜欢你。”
顾瑶挑了挑眉。
陈宇非一针见血:“你没有装腔作势的礼貌,自以为高学历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顾瑶自然知道陈宇非指的是什么。
像王盟这样的心理专家,大多西装革履、高学历加身、挂着专业精英的头衔,这些东西会自然而然形成一种骄傲、自大,一种优越感。
可在面对患者或罪犯时,这种优越感就会成为刺,它们会直接刺激对方,也会成为建立信任关系的阻碍。
这对很多精英专家来说,几乎是无法解决的,因为他们根本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难道我靠着我的优秀和专业帮你,是我错了吗?
是的,站在对方的角度,你表现出来优秀就是错。
顾瑶仅仅通过短短三句话的交谈,就可以进一步确定,这个陈宇非的智商非常高,他不仅话里有话,而且很懂心理学,甚至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么,被判定的犯罪性质就变了,陈宇非不仅携带犯罪基因,也属于精神病罪犯,先天加上后天遭遇,要实行犯罪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接下来,顾瑶和陈宇非的对谈非常快。
“陈宇非,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我父亲,他死很久了。”
“死因呢?”
“心脏病发。”
“你和他关系如何?”
“我对他没什么印象,他死得早。”
“你是本地人?”
“不是,我是后来定居的。”
“你一个人过来的?”
“对。”
“那你来这里之后,有回过老家吗?”
“那种地方,回去干吗?”
提到“老家”,陈宇非眼里闪过不屑,顾瑶却隐隐有了笑意。
王盟此时向顾瑶迈了一步,小声道:“不要东拉西扯,不管他要和你谈什么,这次行动的目的都是救人质。”
顾瑶皱了下眉,那是厌恶。
因为王盟的打断,顾瑶和陈宇非的对话也停了片刻。
陈宇非催促道:“你是不是还有问题?我想听。”
顾瑶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的母亲,她现在还好吗?”
安静了几秒,陈宇非咯咯笑起来,那笑声里带着沙哑,透着阴森,即便太阳快要升到头顶了,仍让人觉得寒毛直竖。
也正是这番诡异的笑声,令王盟意识到什么,回过身对民警说:“能不能查一查,陈宇非的母亲是否还在世?”
民警:“这需要一点儿时间。”
王盟又走回到顾瑶身后:“警方会立刻调查陈宇非老家的情况,你尽量稳住他。”
直到撂下这话,王盟才觉得自己稳了。
在王盟看来,顾瑶来之前这里一直都是他的主场,他已经和陈宇非唠了半个小时,基本上掌控了局面,谁知正待收网顾瑶却突然行动,搅乱了他的步调。
紧接着,顾瑶就成了主控。
王盟心里不甘,也知道顾瑶现在的情况,所以他有义务和责任成为顾瑶和警方之间的桥梁。
他相信在场的民警们也都会明白,顾瑶只是前锋,真正的指挥者依然是他王盟。
但就在王盟动心思的时候,顾瑶却完全未在他的掌控。
顾瑶问:“陈宇非,你早上吃了什么?”
场内其他人都是一怔。
陈宇非说:“两个煮鸡蛋,一杯咖啡。你呢?”
“一块小面包,到现在都没喝水。”
“你在减肥?”
“不是,我本来也可以吃两个煮鸡蛋和一杯咖啡的,但因为你,我没顾上。”
“你的意思是,我欠你一顿饭?”
顾瑶笑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现在吃点儿东西。”
陈宇非安静了一秒:“好。”
顾瑶也没跟他客气,回身看向王盟:“给我点儿吃的和水。”
王盟不好当场发作,只好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三明治和一瓶水,这原本是他准备的“道具”。
某些时候,当着谈判对象运用这些道具,会让对方暴露弱点,但今天王盟还没用上,没想到顾瑶几分钟就提出要求。
几位民警面面相觑。
顾瑶拿过三明治,打开包装纸的时候,听到王盟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要本末倒置,咱们的目的是救人质。”
顾瑶咬了一口三明治,细细咀嚼,同时示意王盟把瓶盖子拧开。
王盟忍着气照办了,直到顾瑶喝了一口水,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你的意思是,陈宇非的死活不用管,只救人质?”
顾瑶语速很慢,吐字清晰,而且没有压着音量,足以让几位民警都听到。
王盟一噎:“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瑶却已经挪开目光。
Chapter 1 陈宇非挟持人质案
Chapter 2 江城风波
Chapter 3 日记秘闻
Chapter 4 田芳案
Chapter 5 背后的交易
Chapter 6 峰回路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