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失乐园》的诗风,攻击弥尔顿败坏了英语,对受其影响的后世诗人产生了恶劣影响,这种批评已成文学史的一部分。如今,这已不再成其为问题。尽管最近克里斯托弗·里克斯仍然想与艾略特和利维斯论战,但我依然坚持己见。里克斯从对方立场出发,证明弥尔顿的史诗风格敏锐复杂,能够经受语词的细读,从中得到回报。[1]尽管总体说来,里克斯成功挑战了艾略特和利维斯的观点,但他几乎没有注意人们抱怨的根本理由:弥尔顿的史诗风格十分矫揉;句法远离日常话语,语言“异化”。简言之,若不极力跳出日常话语范围,就无法阅读《失乐园》。相比之下,莎士比亚的诗歌,完全可能念起来平白如话,许多著名演员做到了这点而备受称赞。我并非想暗示,我同意这种做法。我只希望表明,人们可以把莎士比亚的诗歌念得平白如话(当然有很大损失),却绝不能移用于《失乐园》。最近去世的路易斯教授曾对这个重要问题做了盖棺定论。他同意利维斯博士对“弥尔顿史诗特性”的分析是正确的,但他补充道:“这并不是说我们看《失乐园》时看到了不同的东西,我们看到的是同样的东西,只不过他不喜欢,而我喜欢。”[2]攻击弥尔顿对后世诗人产生了恶劣影响,这是对他最奇怪的指控,因为毫无疑问,对后世诗人产生最坏影响的英国诗人,莫过于莎士比亚,但正是莎士比亚,最受反对弥尔顿的人膜拜。艾略特在一九四七年英国学术院演讲中就表明了这个观点,他说:“我们不妨认为,与其说济慈的《海伯利安》因弥尔顿的影响而败坏,不如说他的《斯蒂芬王》因莎士比亚的影响而败坏。”[3]艾略特还可继续补充认为乔叟对英国十五世纪的乔叟主义者产生了积极影响,认为斯宾塞主义者不是十七世纪最活跃的诗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德莱顿对莎士比亚那两行并非言不由衷的评论,适用于我们许多伟大且有个性的诗人:
莎士比亚的魔力不能复制;
在其领域内只有他敢阔步。[4]But Shakespeare's magic could not copied be;Within that circle none durst walk but he.
从伟大的诗人那里,才气不足之人只能抓住一点风格的皮毛。但是,谈到弥尔顿,我们至少可以说,济慈的《海伯利安》的确是受《失乐园》的影响,假如《海伯利安》称为失败之作,那它也是一次光荣的失败,为我们所谓的成功打上了问号;我们至少可以说,华兹华斯这位弥尔顿的最伟大“孩子”,受到《失乐园》的启发,书写了“人、自然和人生”,其声音堪与弥尔顿严肃、激越和雄辩的声音相媲美,但却完全是自己的声音。正如弥尔顿是斯宾塞的最伟大“孩子”,华兹华斯是弥尔顿的最伟大“孩子”,若要评估弥尔顿对后世诗人的影响,我们既要考虑到济慈的《海伯利安》,也要考虑到华兹华斯的《序曲》。
把弥尔顿当作我们“矫揉风格”大师加以摈弃,可以视为二十世纪上半叶诗歌运动之成就的必然伴奏。随着作为其成因的这场诗歌运动寿终正寝,这种摒弃论调也已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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