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梅帖
曾园,现在叫曾赵园。但我习惯叫它曾园。
我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来都有不同的感想。曾经有一次,是参加常熟朋友的作品首发式,和李惊涛、张亦辉两位好友,在常熟作家王晓明、潘吉、皇甫卫明、葛丽萍等的陪同下玩了小半天,当时正是夏天,荷花正开,我们在湖边、曲桥等景点照了相,大家呼呼啦啦走过,嘻嘻哈哈开心,没能好好感受江南私家园林的建筑趣味和细节之美。但荷花的娇艳和大家的快乐,还是深刻地留在记忆里。
这次来曾园,是在近午时。可能是冬日之故,又接近春节吧,园子里几无游客,我一个人漫步在园子里——那可真是漫步啊,那些建筑,那些廊榭,那些亭阁,各色小桥和看似不规则、实际很讲究的湖泊,那些拐拐角角里的花圃、苗木、碑刻、太湖石,我都有充足的时间和它们对视、交流了。有许多茶花还在开放,不少蜜蜂也在花蕊里采蜜;还有蔷薇,居然也有待放的花骨朵儿,真是不依时节乱开花啊。而花开当时的,当然是蜡梅了。曾园的蜡梅不是一株两株,而是很多株,有的在曲廊侧,有的在假山边,有的在湖亭畔。花开得很盛,满枝满树,花香四溢,在阳光下细看,蜡梅花的花蕊中真的现着隐约的蜡光。更为难得的是,蜡梅的树干,那弯曲的走势、高度和树冠的造型,居然和周围的主景十分协调,我怀疑这是园艺师的有意为之。
和蜡梅怒放形成对应的是红梅的不事张扬。
曾园里有许多株梅树,树干不像蜡梅那么老虬奇拙,分布也更密集些,桥头、湖边、廊下、绿地、苗圃里,都有。因时令还早,梅花还没有开放,只有个别得风得雨又朝阳的枝条上,鼓出了颗颗蕾芽,小的如粟米,大的如豆粒,有的花蕾已裂了一条缝,红叶初现、着势待开的样子。我思忖着,看来要等些时日才能开放了。古人称赏梅日“探梅”。这个“探”字用得好,因为梅花的开,不是在固定的某日,就算同一棵树上,同一根枝条上,也是逐渐地开,探探才有情有致。既然是“探梅”而来,不候我开放也只能是顺其自然了。但还是心生遗憾。就在这时,我已步入一个小院,猛一抬头,被霞光晃了一下眼,呀,一树的红梅,正在怒放!
这种惊喜来得太快,情感上还没有准备好似的,心情大好起来。
这株梅花算不上有多老,但树形高大,枝条伸出屋檐数米,一根根斜伸的枝条上,梅花错落有致地开放。我注目观望,或全开,或半开,花形都很美,香气也淡淡的。为什么别处的梅都没有开,独独这一株怒放呢?可能和它独处一个院落有关吧,院深墙高,有两个门,南为正门,西为侧门,梅树生在主建筑的廊前,又靠近东墙,风进风出,阳光普照,所以它比别处的梅开得早。这真是个好地方,如果主人在室内读书,透过格子窗棂,能看见伸下来的串串梅花,还有什么琐事可烦?为了保留这美好的时刻,我拿出手机,连拍了数张。
从小院出来,心里还都是梅花——好心情真是有延续性的。走到湖畔长廊尽头的茶社,要了一杯虞山绿茶,还拿了几本杂书,坐在廊下,翻闲书,饮香茶,任阳光照在我的身上。而湖的另一侧,那个小院里,梅花正开,馨香飘散,整个曾园的梅花,仿佛瞬间全开了一样,香气一直萦绕。曾朴当年写作《孽海花》,在这样的环境里,会不会被梅香所扰呢?且不去管他了。我现在就在曾家,喝着他家的茶,不再有别的心思了。
我在朋友圈发了探梅的照片,整个九宫格里全是梅花——就仿佛好酒好茶要和好朋友分享一样,我要和朋友们分享早开的梅花,果然,不消数分钟,就有上百人点赞了。我觉得不过瘾,又分别给家人和公司的同事群里分享九宫格里没有的数十张梅花。
从曾园到街上,在附近一家小馆子里用餐,要了一碗米饭,一碟水芹炒香干,一碟青菜炒香菇,一大段清蒸咸鱼,一瓶黄酒。包括黄酒在内,一共才36块钱,真心不贵。觉得这都是沾了梅花的光,便把酒菜也拍了照片,发到公司的群里去了。马上就有同事说:“陈老师的一天:游山玩水、赏梅赏景、品茶小读、享清淡营养美味……美美的生活;我们的一天呢?”另一个同事跟道:“嫉妒!”哈哈,隔着手机,我都能感受到他们和我一样的快乐!
2019年1月22日于常熟旅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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