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简 二十四节气里的寻常生活》:
也许是受“公安三袁”的影响,自二十世纪改革开放以来,公安县涌现出了不少作家、诗人,有的甚至在全国产生了广泛的影响。这些脱颖而出的作家、诗人背后,实则有着一个人数众多的文学爱好者群体。在公安县两千两百多平方千米的土地上,无论城镇,还是乡村,有着许许多多默默笔耕的文学青年。当然,三十多年过去,他们的容颜刻上了岁月的烙印,已不再年轻,而是“文学中年”或“文学老年”了,可热爱文学的志向与情怀从未改变。犹记得1983年,公安县举办了一个文学培训班,从省城武汉请来几位作家、诗人、编剧讲座,结束后自然要合影,那时还是黑白照,大几十人挤在一起,几乎全是男性,只有两位女青年。文学爱好者众,可女作者却少之又少,文学青年的性别比例严重失调。那时,我在公安县教育系统工作,县城许多文学青年,免不了“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用今天的话说,有点“抱团取暖”的味道。而我们聚会的圈子,清一色的男子汉,偶有女性面孔闪现,便是谢玲——那张合影照里两名女青年中的一位。她是县卫校老师,诗歌写得相当不错。我离开故乡后与她完全失去联系,后来听说她成了家,也不写诗了。如今想来,免不了一番唏嘘感叹。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昔日男女比例失调的公安县文学格局,如今大有改观。2017年10月,县文联举办了一场讲座,由我主讲《多维视野下的地方文艺创作》,前来的听众,就有一二十位女性;每次回老家,也会认识不少女作者;我主编的《厦门文艺》杂志,近些年的来稿中,就有好几位故乡的女作者……开头写了这么多,下面该说说阿琼了。阿琼是我回公安讲座那年认识的,文友介绍她叫伍业琼,县城一所中学的老师。后来,《厦门文艺》编发了她的一组诗歌,方知她游走文学“江湖”时不用本名,而是用笔名“阿琼”。我老家所在的郑公渡(现章庄铺镇)涌现出了一批作家、诗人、评论家,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作家群体,于是建了一个郑公作家微信群,没想到阿琼也是章庄人,自然成了群中的一员。一群以郑公为原点走出的作家聚在一起,虽是虚拟的空间,但大家亲热无比,群内一天到晚十分热闹。阿琼也表现得相当活跃,常常亮出自己的新作,方知她多才多艺,不仅写诗,散文也写得好,能歌善舞,还是公安县朗诵协会会长。在群里,她不仅诵读自己的作品,还朗读群里其他老师、老乡的新作,字正腔圆,声音悦耳,声情并茂,引得众人纷纷点赞;再后来,为了回馈故乡振兴乡村文化,在各方协助、支持下,决定以郑公中学为依托,筹建“郑公作家书屋”,阿琼捐献书籍,参加各种活动,尽心尽力,受到大家一致好评……如此这般,当阿琼请我为她即将出版的诗集写序时,觉得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便一口应承下来。《万物生》,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个诗集名时,立时想到了萨顶顶十多年前红极一时的同名歌曲。“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茫雪呀,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扬……”那种空灵的天籁如磁铁般一下子就吸引了我,既单纯又繁复,我听了一遍又一遍,大自然的律动在音乐的渲染下产生了一股神奇的力量,万事万物于一瞬间仿佛充满了神秘的灵性、魔性与魅力。我听着,全身心地听着,感受着大地的静谧、生命的呼吸与万物的生长……那么,阿琼的《万物生》会是怎样的呢?我的心中有了一种期待。当我读完全部诗稿,第一感觉是阿琼没让我失望。诗集所收一百七十多首诗歌,题材多为爱情。看得出,她对爱情有过刻骨铭心的梦想与憧憬、守望与历练,经过一番岁月的积淀,终于将其提纯为艺术品。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之一,但要写好,写得独特而丰富、感人而深刻,殊为不易,弄不好就流于轻浮浅薄,或落入窠臼人云亦云。而阿琼的爱情诗,不仅没有重复他人,而且也没有重复自己,且写出了爱情背后蕴藏的丰富内涵。
人潮涌动的街道两边,是面皮、醪糟、粽子、臊子面、大肉泡、羊肉泡……一家挨着一家。大肉泡摊子上,大锅里热气腾腾,一个煮熟的大猪头置于案上,“二师兄”尖嘴微长,支棱着双耳,似要跃入汤锅。铡面摊,一位穿蓝大褂的汉子,双手捉一米多长的铡刀,左右提顿行走,切出的面条细如须丝。“擀面皮,蒸面皮,来,坐。”大伞之下,一个围着围裙的胖女人坐在小桌前,左手执瓢锅,右手捉筷子,飞快挑翻,双眼迎着在摊前张望的过客吆喝。红艳艳的面皮面筋在锅里翻腾,几下就上了色,然后细心拨到碗里,端给小长凳上等着的顾客。我刚坐定,胖女人从一摞面皮中,揭起一张一对叠,手起刀落,继续看着路边客喊:“来,坐。”“当当当”,刀刃就在指头尖尖上起舞,让人觉得仿佛要切到指甲上,女人却不看,一行行细细的面皮整齐排在砧板上,继续抄瓢,调制。我吃一碗,香辣劲道,满嘴是辣子。刚吃罢,旁边摊子上的鸡蛋醪糟做好,喝一碗醪糟,又甜又解渴。起身,前行,人流中飘荡着各种各样的香味。
正街有好多衣服店。庙会也是乡村的少男少女的节日。有些刚经过媒人牵线认识,才一起出来跟会,有个短暂的观察、了解,也买些小礼物。这一天的印象好,就能往下谈。印象差,就回去,各走各路,还有些,是已经订了婚,春节前已经买过冬季过年衣服,现在买春夏衣服。一个店一个店转,女方看中的,男方或满意或不满意,这与兜里的钱有关。有时,买到两人都中意的,价格合适,都很高兴。有时因审美、因价钱,也会闹别扭,甚至不欢而散。村里有个女孩芳芳18岁,和19岁的未婚夫跟庙会,两人就谈崩了,衣服没买下,还生一肚子气。回去,男方父母骂小伙一顿,第二天,小伙又上门去邀约。芳芳不同意去,父母再规劝,也就去了。男娃这回大方,不光买了衣服、还买了鞋子,吃了大餐,芳芳回来时高高兴兴。
背街向南,蔬菜集市、大肉集市、粮食集市,也是人头攒动。到了尽头再西拐,人渐渐稀疏,各种农具、草编、竹编的器具摆在旁边,还有各种树苗和花木。再往前,进入一处木桩圈着的麦地,就到了骡马集。人来跟会,牛也来跟会,马也来跟会,骡子和驴也来跟会。牛呀,马呀,骡呀,驴呀,一个桩拴一个,遍及视野。爹也牵牛来卖。牛是关中黄牛,高大健壮。但每天牵牛来,也要走很长的时间。有人询价,经纪人及时跟进。是个戴着黑礼帽的老头子,一副黑墨镜,链子吊着,镶着金牙。他笑着,将黑礼帽摘下,卖主将手深入,两人在帽子下捏揣。一方伸出一把指头,对方握住,再扳倒其中一个指头,再伸,再扳,卖主摇头。卖方抽出手后,经纪人再邀买方手进入帽下,再捏揣。最后,经纪人将礼帽戴上,干脆将搭在肩上的黑上衣拿下,搭在手臂,双手交叉,将两人的手拉入,进行手谈。最后,买主转身离去。一阵提来一个黑皮包,打开将一沓沓钱数好交给经纪人,经纪人数过,再交给爹数过。买主拿来一副新牛皮圈和缰绳,换下牛的老牛皮圈和缰绳。买主牵牛离去。爹掏出一张钞票递给经纪人感谢,然后拿着一副空缰绳走了,目光还向着牛离去的方向……卖牛的人,拿到一沓钞票,很少有欢快,心中常常是怅惘。人和牛时间长了也有感情。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机械化普及,农村耕牛大量减少,有的也大多卖给屠宰场,所以诸葛亮庙会少了牲口集。
多年的庙会中,在高店街的南边、通往诸葛亮庙大道的起点,是一排的大棚歌舞杂技表演区。巨大的帐篷内,音乐铺天盖地。周围的台架上,四五个泳装少女踢踏跳舞,下面全是男子,有些人羞涩,有些人微笑,有些人偷看,几个老头噙着旱烟锅,聚精会神。一会儿,人们惊呼,只见一条长一米多的蟒蛇,从少女左肩吐着芯子游下,又缠上右肩头,蛇头钻入少女的双胸之间。门口,还放着一个箱子,只有人头,不见人身。人头还眨巴着眼睛,望着行人。这是多年前的把戏,现在少见了。古堡搭建在一辆长卡车的车厢内,像砖砌的一样。古堡城墙上,左边是一个黑衣的吊死鬼,右边是一个白衣的冤死鬼。堡下墙根站着两个蓝衣鬼,青面獠牙,着清代官员装束,顶戴花翎。越怕越想看。就有人进去,出来后喊“地狱啊”。回头一看,门上对联是“古堡惊魂走一回,心中无悔不怕鬼”。
从高店街往东南走几里路,随着人流,过了一条河,就到了一个村庄。沿着村中的大路往南,就走到了坡根。坡根有一眼泉水,水泥护栏和柱子上蹲着的走兽围着它。水里沉着好多硬币,水面飘着一毛五毛的纸币,传说用它来讨吉利。原有五丈高,前峙渭河平原,显得高大。沿着曲来折去的盘盘道上坡,人三五一簇,有上有下,相逢侧身避让。路边每隔三五步,就有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或坐或跪,或躺或卧,前放一只瓷碗,见人就叩头。仿佛把全世界缺胳膊少腿的人都集中到这条路上了。行路的人心里疹得慌,给可怜的人碗里放些钞票。攀到原顶,豁然开朗,一片平地,古槐笼阴,庙门巍峨,上书四个遒劲大字“诸葛亮庙”,门上对联是“一诗二表三分鼎,万古千秋五丈原”。当年,诸葛亮六出祁山,最后星陨五丈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庙是收门票的,所以外面的人比进庙的人多。进庙的人,也不知把庙转了多少回。观庭中三株枝丫交叉向上的结义槐,赏厢房内壁上刻着的刀飞剑舞的岳飞手书《出师表》,击鼓几声,浏览侧房蜀国文臣武将的雕像,至于庙中。诸葛亮坐于正殿,羽冠纶巾,“出将人相”四字高悬,有人跪拜。后院,高台上,为诸葛亮衣冠冢,香烟袅袅,众人跪拜。后面院中,花木扶疏,寂静一片,一块嶙峋如料姜石的陨石列于亭子中,是为落星石。诸葛亮庙以南数里,有落星湾,传说是此石的坠落之地,那是巨星陨落的天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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