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异乡人的红树林情结
1991年4月,正是仲春时节,位于广西南部的滨海城市北海四处红香翠绕、花开成海。长青东路92号广西海洋研究所的院墙外已经干涸的城市运河边上,稠密的合欢花树上缀满了绒球一样的红色花团,紫荆和紫薇散乱地生长在路边,恣意地舒展着柔软的花瓣,似乎并没有太精心地打理和修剪,却也生长得朝气蓬勃、生机盎然。
年轻的博士范航清饶有兴致地凝视着这些繁茂的花草树木,毋庸置疑,这是个很适合植物生长的城市。
不过这里是否是一个值得年轻人为之托付终身、奋斗终身的地方呢?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步履缓慢、神色悠然。范航清心里没底。
行李包里是1981年父母在他上大学时用闽北山区杉木木板钉成的大木箱、睡了整整9年的结结实实的棉被、千辛万苦复印的珍贵资料,带着博士刚毕业时指点江山的万丈豪情,范航清离开了恩师林鹏教授(后成为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植物生态学家)到位于北海的广西海洋研究所报到。
林鹏惜才,竭力挽留范航清留校任教。在厦门大学这座被誉为“中国最美丽的大学”校园从事教学与研究,一生安享书声和美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归宿!此前,中山大学也向范航清表示,欢迎他来校读博士后,继续将求学深造之路向纵深拓展。
与此同时,广西科学院和广西海洋研究所也向这位年轻人发出了真诚的邀请,范航清心动了,这是象牙塔里的书生关于事业和前景第一次最艰难的选择。3个多月的不眠之夜里,学长、师兄弟和家乡亲友们的劝说反复在脑海中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回放,他纠结又惶惑。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艰难的思考后,范航清谢绝了导师的好意。他的理由很简单:我想做点实事。我是中国第一个研究红树林的博士,不能只在书斋里研究,我必须到红树林深处去,和红树林一起呼吸、扎根、成长……最终,他选择了北海。
北海于1984年经国务院获批,成为第一批进一步对外开放的14个沿海城市之一,论实力却是当年同一批沿海开放城市中起点最低、底子最薄、发展最慢的。进入上个世纪90年代,一座地级市却仅有2名博士,范航清是其中之一,可以想见北海科技、教育的窘迫处境。
深深吸引范博士目光的是广西北部湾岸线15万亩连片的红树林、丰富而极其便宜的海产、淳朴的民风和施展专业的可能空间。
据《中国红树林国家报告》披露,中国目前拥有红树林面积为22639公顷,其中重点分布区之一的北部湾地区拥有8375公顷,占中国红树林总面积的37%。
红树林是热带、亚热带海湾、河口泥滩上特有的常绿灌木和小乔木群落,是一种稀有的木本胎生植物。全世界有55种红树林树种,中国红树林树种共有27种。在中国,红树林主要分布在海南、广西、广东、浙江、福建和台湾,其中以广西红树林资源量最丰富,其红树林面积占中国红树林面积的1/3,这里是中国大陆海岸发育较好、连片较大、结构典型、保存较好的天然红树林分布区。仅就合浦县山口镇的红树林来看,此地的红树林是中国大陆海岸红树林典型代表,该区域有红树植物15种,其中真红树10种:木榄、秋茄、红海榄(列入“中国国家物种基因库”)、桐花树、白骨壤、海桑、榄李、老鼠勒、银叶树、海漆,半红树5种:卤蕨、节槿、杨叶肖槿、水黄皮、海芒果;浮游植物 96种……
北部湾红树林生物多样性丰富,其中不乏黑脸琵鹭、黑嘴鸥等濒危珍稀物种。如果说厦门大学的实验室是红树林的小客栈,是文艺青年在路上旅游猎奇观光的风景画,那么这里才是红树林家族的乐园,是红树林开阔而温暖的家!一片片硕大的绿色像地毯一样徐徐展开,深深浅浅的绿、粗犷张扬的绿,时而淹没于碧蓝的大海,时而伸展向蔚蓝的天际。
范航清卷起裤腿,一头扎进这片林子里,不出半个月,便晒得皮肤黝黑,瘦弱的他乍看如同一个农民工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来到北海,他究竟收获了什么,付出了什么,又感悟了什么?
多年以后,范航清的女儿出生、长大,牙牙学语时的宝宝一看到电视上闪现关于红树林的画面,就会惊喜而稚气地叫,那是“爸爸的红树林”!在女儿心中,红树林就是爸爸的书房、客厅、厨房,甚至卧室。
多年以后,范博士的名字后面添了一长串后缀:广西红树林研究中心(广西海洋环境与滨海湿地研究中心)主任和广西红树林生态重点实验室主任;广西大学特聘教授,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国家湿地科学技术委员会委员;中国生态学会红树林学组副主席;联合国环境署全球环境基金(UNEP/GEF)“扭转南中国海和泰国湾环境退化趋势”中国红树林专题首席专家;广西政协委员,中央组织部直接联系高级专家。
作为中国研究红树林领域最卓越的专家之一,范博士长期从事红树林、海草、盐沼和滨海植物海陆过渡带生态学研究,他的足迹频繁地出现在亚洲、欧洲的国家,和联合国展开多项合作研究。
23年过去了,范航清的名字已经和红树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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