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毛乌素、黄河与无定河
600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一群鄂尔多斯乌审部落的游牧人驱赶着如云锦般绚丽的羊群、牛群、马群穿行在如大海般的茫茫沙漠之中。他们在沙漠中艰难跋涉了多日,干渴难遏。头上的太阳火辣,脚下的沙粒也像是被烤熟一般,一群探头探脑的蜥蜴不时表演着单爪撑身的高难技艺,倒换着被热沙子快要烫熟的爪子。死寂的沙丘还不时闪动着让人心悸肉跳的星点粼光,一堆堆干枯的草枝,散落的白骨,无不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牧人们爬上一座高高的沙梁四处眺望着,天穹下,仍是望不到边的月牙状的莽莽黄沙。水源和草地在哪里呢?恐怖悄悄袭上人们的心头。于是,牧人们跪了下来,默默地祈求着长生天……
几只刚出生的小春羔围着一个老额吉凄凄地叫着。她艰难地从马背上解下一只几乎干瘪的盛水的皮囊。旁人劝阻她,说这可是您老人家的活命水。老额吉拔下皮囊的塞盖,喃喃地说:羊命也是命哇!小羊羔们吮吸着水,快活地摇动着小尾巴,老额吉眯缝起眼睛舔着干裂的嘴唇。
爬在沙梁上吐着舌头呼呼喘气的几只牧羊犬,不时地耸动着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它们汪汪地吠叫不止,然后像箭矢一样飞速地射进了苍黄的天地里。
老额吉睁开眼睛,脸上浮起了丝丝笑纹,牧人们感到了希望的真实存在。
终于,牧人们走进了一片沙漠绿洲里,他们眼前是一片没有尽头的茵茵草滩,滩里还有一泓碧水。人们喝够了水,才发现这汪水有些涩,并且滑溜溜的,都摇头称其“毛乌素”,意即不好的水。老额吉告诉人们,不好的水总比没有水好。众人点头道;马儿跑的地方少弯,老人说的话没错。于是,这群游牧人在这里驻扎了下来。
绿色的草滩上落满了云朵般的毡包,就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莲花。从此,这片含水沙漠有了自己的名字:毛乌素。
这是我所知道的关于毛乌素沙漠名称的来源。
毛乌素沙漠究竟有多大呢?我只知道它是中国的四大沙地之一,面积有4。2万平方公里。我从青年时期就生活在毛乌素大沙漠里,感到毛乌素沙漠就像一头头巨兽组成的偌大迷宫,不管你走出多远,只要抬头毛乌素沙漠就赫然屹立在你的眼前。
毛乌素沙漠中湖淖星罗棋布,大小河流有数十条。其中有条名河,叫无定河,顾名思义,即河流无固定的河道。无定河身处农耕文化和游牧文化的碰撞前沿,自古以来,无定河边就是刀光剑影的古战场。晚唐诗人陈陶曾在无定河边徜徉,看着战死士兵的累累白骨,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是代代传诵的千古名句。蒙古语称无定河为萨拉乌苏,意即黄水。其实无定河就是黄河的一条支流,流域面积3000多平方公里,大多是被毛乌素沙漠覆盖的黄沙地,蒙古人也称其为小黄河。
黄河被蒙古人称为哈屯高勒,即夫人河。据说这是因为成吉思汗病逝西征路上,其一名爱妃悲伤至极,投身黄河殉情。蒙古人为纪念这位夫人,将黄河称为夫人河。
数万年来,黄河亲吻着鄂尔多斯高原、黄土高原,无定河拍击着毛乌素沙漠,带走了鄂尔多斯和黄土高原丰腴的泥土,在黄河中、下游形成了冲积平原。而黄河环抱的鄂尔多斯高原却是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生活在毛乌素沙漠中的鄂尔多斯人世代被沙所累,代代贫穷。
在鄂尔多斯乌审旗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出门一片黄沙梁,一家几只黑山羊,穿的烂皮袄,住的柳笆房。
这是上个世纪70年代毛乌素沙区百姓生活的真实写照。
我正是70年代末期走进毛乌素沙漠的。
二、我的毛乌素沙漠往事一
1977年底,我所在的一支囤垦在黄河南岸库布其沙漠的军垦部队,终于落下了人沙大战的帷幕。几百人的连队眨眼就剩下三二十人。盟里要把我们这些兵团战士在全盟范围领就地安置,征求我们的意见,我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随便,只要离开这鬼地方就好。”
刚来沙漠时,我们摆出与沙漠决一死战的态势,我所在的北京军区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沿着黄河两岸一下子囤了整整四个师,足足有十万人。我们举着红旗,高唱战歌向库布其沙漠、乌兰布和沙漠开战。几年下来,我们的确在沙漠里开辟出了绿洲,种上了庄稼,而且收获了庄稼。据说我们生产小麦每斤成本当时已经达到5元钱,可以说是当时世界上最昂贵的粮食生产成本。但我们不算经济账,只算政治账。
两年下来,我们发现沙漠并没有退缩一步,我们开辟出来的绿洲就像沙海中落了几片树叶,沙漠这个怪物只要喘口气,就能把它吹跑。
在那人沙大战的岁月里,为了冬季取暖和平时生火做饭,我们掏沙蒿,砍沙柳,活剥沙漠好不容易长出的星点绿色皮毛。那时我们不知道沙漠也会疼的,也是有感觉的。
人沙大战八年,结果沙漠越战越勇,我们却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了,最后十万人马四散。我从黄河南岸的库布其沙漠来到了无定河北岸的毛乌素沙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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