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那个夏夜出发的人生
1.不平静的夏夜
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夜，特别静，静得只听见蛙鸣。稻田里、沟渠间的青蛙，南边唱北边和，东边高西边低，仿佛有人指挥似的，有节奏般唱着催眠曲，把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很快送进了梦乡。
小根林不知什么时候听不到了蛙鸣声，也不知过了多久，先是听见外边敲门声，而后是开门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李保管，领汽油，社员们打夜工给水稻打药水。
屋里传出一个声音：“好，我马上到。”
那是父亲的声音。
只听到来人离开的脚步声音，父亲回屋拿什么东西的声音，关门的声音，离开的声音。
蛙声又似潮水般席卷过来，淹没在浓浓的睡意里。
“砰砰！”“砰砰！！”“砰砰砰！！！”
“根林他妈，根林他妈！！”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
“根林他妈，根林他妈，快起来，快起来！”
“什么事？什么事？”母亲也急切地从房里赶到大门边，打开本来就没有闩的大门。
“根林他爸爸，根林爸爸……”女人急切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哭腔。
“怎么了？”母亲似乎也急了。
蛙声又如潮水般退去。
“李保管他、他被烧伤了！”
“啊？！”
“快收拾东西，一起去医院。生产队正在准备拖拉机送他去医院，你快收拾东西，等会路上和你细说。”
母亲立即鸣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现在救人要紧！——我先走了，你快点到生产队大场那边，一起跟拖拉机走。拖拉机马上要到了。”
屋里灯亮了，母亲慌乱地收拾东西，“哐啷”一声带上了门，匆忙地离开了家。
蛙鸣声如烦乱的鼓点，敲打着李根林姐弟三人的心。天刚麻亮，三人就起床下地，自己做了早饭，喂了猪子，把鸡子放出来，然后操起篮子，到田头挑猪草、羊草。
“同学们，今天周末班会，我们参加学校集体活动，到一个生产队，去听一场别开生面的英雄事迹报告会。请大家路上按照队形行走，服从指挥，不要乱跑。现场认真听讲，做好记录。结束后大家每人写一篇日记。”
秋天的一个周六下午，学校把全校师生带到李根林家所在的生产队，来到生产队大场的仓库前。
稻子已经上场入库，场边是一个个新的稻草堆，散发着稻草特有的清香。
一间仓库的大门打开着，门前站着几个人，有大队干部，也有生产队干部。李根林的父亲站在人群中央。
校长抢先迎上去，与大队干部握了握手，然后又和李根林的父亲握手，说着什么话。
学校体育老师整理着队形，同学们很快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校长一只手扶着李根林父亲的后背，面向同学们说，“同学们，我们今天带大家来，一起来见见我们大队保护集体财产和他人生命的英雄李长安叔叔，请他给大家作事迹报告，讲讲英勇救人的故事。大家欢迎！”
“我是生产队保管员。”小根林的父亲穿着深蓝色的卡其春秋衫，赤着脚，两只裤脚一高一低地卷起。面对这么多人，似乎有点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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