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开采,六百年焙烧,六百年结晶,终于有了你——明矾。
六百年酝酿,六百年塑造,六百年变革,得一小镇——矾山。
矾山不是山,是我故乡小镇的名称。
造物主竟然如此眷顾这个偏远的浙南小镇,矾山已探明的明矾石储量达2.4亿吨,占全国的80%、世界的60%,遂有“世界矾都,,的美称。新中国成立后的三四十年间,“明星牌”明矾就已经声名远播,大量使用于造纸、制药、印染、净水、食品添加、水产品腌制……矾矿是温州最正宗的产业工人发源地。钢钎与岩石的磨砺,锤打出矿工的铮铮铁骨与百折不挠的秉性;结晶池脱胎换骨般的提炼,赋予矿工纯净、朴实的心灵。小镇虽小,却因为是矿区,早早通了公路,架了电,还有工人文化宫和业余篮球队。印象最深的是,1957年矾(山)灵(溪)公路通车,午后,一辆卡车从水尾山脚徐徐驶来,停在新落成的汽车站前。人们围着这个事物”指指点点,它没腿,怎会走路?1969年我离开小镇,应征入伍。多少次被人问起“QULA”,答日“矾山人”,并不忘补充一句:“家乡盛产明矾。”“明矾?”对方还在疑惑间,我又说:“明矾可以净化自来水。”“哦,明白了,明矾还可以炸油条。”对方恍然大悟。
世世代代的矾山人,以明矾为生,与明矾共荣。万万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明矾会带来烦恼,会造成危机,甚至将家乡的父老乡亲逼上绝境。矾山采炼明矾开创于宋末元初,至今已有600多年历史。矾矿一直遵循《天工开物》所记载的“水浸法”炼矾技术,沿用“焙烧”“风化”“溶解”“结晶”四道工艺。这种古老的、粗放式的生产模式产生的矾渣、矾浆、矾烟等“三废”,严重污染、破坏了生态环境。雪上加霜的是,明矾的主要用途是自来水净化,可前些年,自来水净化已经找到了更安全、更环保的替代品;有关部门还下文禁止明矾作为食品添加剂。为了保住几千名工人的饭碗,矾矿苦苦挣扎了几年。像是打了败仗,矾矿这回是输在工业化进程中的科技上,老工艺、老产品,必然会被淘汰。
矾矿不得不宣布停产。矾矿停产,不是因为资源枯竭,而是作战略性的资源储存。
能吃苦、有闯劲的乡亲们开始自救。他们精通矿山井巷技艺,很早便走出大山,参与矿业、公路铁路、水利水电、军工等隧道工程建设,足迹遍布全国各地,远及全世界十几个国家。然而,这仅仅是劳务输出,无法根本补齐矾山本身的“短板”。
有一年回家乡探亲,乡亲们告诉我,有传闻准备将矾矿废弃的矿硐,改造成城市的垃圾填埋场。“矿硐怎能埋垃圾?”“不能让垃圾污染矾山人后代。…一世界矾都’不能败在我们手里。”百年老矿,难道真会因为明矾而衰落?矾山的下一步该怎么走?矾山的明天会是怎样?从乡亲们热切的目光中,我强烈感受到一股激流在涌动,渴望变革,期待涅檠,却苦于还没找到最佳突破口……哲人说:“如果自己的脑袋不够用,那就去借用别人的智慧!”
鹤顶山杜鹃花开时节,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协会中国代表、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专家应邀来矾山考察。
在几百年明矾采炼留下的矿硐口、煅烧炉、风化沉淀池等多处采矿、炼矾、附属建筑本体等遗址前,世界工业遗产研究专家久久不愿移步,两眼一次次发亮:矾矿遗址因其矿种的唯一性、生产工艺的独特性、遗址的原真性和完整性,在全国乃至世界上都是富有特色和保护利用价值的。他们向矾山人指出了一条矾矿转型的新路——申报世界工业文化遗产。
2014年5月,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协会主席马丁携专家组来到矾山。考察后,马丁说,矾山矾矿遗址的专有性、唯一性、原真性和完整性,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称赞“这是一次神奇美妙之旅”。
根据《下塔吉尔宪章》,工业遗产具体指:“凡为工业活动所造建筑与结构、此类建筑与结构中所含工艺和工具以及这类建筑与结构所处城镇与景观,以及其所有其他物质和非物质表现,均具备至关重要的意义……工业遗产包括具有历史、技术、社会、建筑或科学价值的工业文化遗迹,包括建筑和机械,厂房,生产作坊和工厂厂矿以及加工提炼遗址,仓库货栈,生产、转换和使用的场所,交通运输及其基础设施以及用于住所、宗教崇拜或教育等与工业相关的社会活动场所。”工业遗产是工业文化的重要载体,记录了工业化进程中不同阶段的重要信息,根据该定义,矾山矾矿诸条件基本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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