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捕蛇少年
南海的波涛日复一日,轻轻拍打着南粤沉寂的海岸,像是在摇撼一艘千疮百孔将要倾覆的大船。
这是20世纪初的中国,大清油尽灯枯,民国处于将立未立之际。中华大地正遭受外强侵略。是时军阀混战,官府腐败,税赋沉重,民不聊生。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三重大山的压迫之下,大江南北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正所谓: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此时的南粤一带,兵燹尤甚,又值连年大旱,老百姓想要讨得一份安稳生活,着实不易。
在广东省新安县①布吉乡②的雪竹径村③,住着几户张姓客家村民,据传乃是唐朝名相、大诗人张九龄后裔。张九龄(673年—740年)字子寿,号博物,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人。为官清廉,敢于直谏,与佞臣有隙,郁郁不得志,晚年归隐韶州。此后一千多年来,由于社会动荡,朝代更迭,其后人逐渐南迁。其中一脉从韶关人闽,又由闽入粤而至东莞凤岗,清乾隆年间又由凤岗分出一支迁入惠阳县布吉乡。在今布吉一带,尚有一处张氏宗祠,堂中有联云:“源流阀阅传京兆,远播芳馨重曲江”,即是述及族人南迁延脉繁衍之事。
雪竹径村的张姓一族,兢兢业业,勤劳节俭,老实本分,与异姓村民睦邻而居,数代之后,终于创下基业。村口一棵数百年的老榕树旁,住着村民张桂姐一家。张桂姐与妻刘招娣,住着祖传的大屋,又料理着几亩薄田、几亩果园,家境也算殷实。那果园里种着芒果、沙梨、菠萝、柿子,熟了便摘上几筐,挑着担儿,到布吉市镇上去售卖,换得零钱贴补家用。日子不算富贵,却也勉强能维持生计。
张桂姐一心只盼望招娣能给他生个儿子,将来好子承父业,光宗耀祖,哪知招娣一连三胎生的全是丫头片子。张桂姐觉得脸上无光,他这一门似乎低人一等。当面他并不说,背后里却总是埋怨妻子:招娣啊招娣,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连个儿子都不会生,害得我张家被人瞧不起。“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也不懂生儿生女是“种子”的问题还是“地”的问题,只觉得妻子不会生,没本事。招娣每次怀孕,都喜欢吃酸,以为自己必定要生个男孩无疑,哪知一连三次都是女孩子,虽然个个漂亮可爱,却终归不是儿子,自己也总觉得自己没本事,低人一等。她又哪里知道,生儿或是生女,责任不在女人。生了女儿男人便来冤枉女人不会生,这是几千年来的愚昧观念。这年过年的时候,张桂姐终于忍不住说句笑话:
“招娣啊招娣,你也给咱们三个丫头招个小弟弟来,光叫‘招娣,这好名字有什么用?得有实际行动啊!”
丈夫是在说笑,招娣一听却哭了:
“哎,都怪我没本事!”说完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有道是“有志者事竞成”。在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之后,1924年秋,刘招娣终于为张家生下一个男婴,取名张玉,小名玉儿。玉儿生得眉清目秀,冰雪聪明,受到祖、父两代人和几个姐姐的疼爱,被视为掌上明珠。这个抱抱,那个抱抱,喜欢得不得了。
两岁的时候,这玉儿更是顽皮可爱,常常转着小脑瓜想着法子捉弄大人。招娣在做针线活时,他会悄悄将一个线轱辘藏到身后,看母亲着急地寻来找去,他却乐得哈哈笑。招娣拿了零钱要去买盐买醋,把钱放到八仙桌上,扭头去拿布袋,他立即把钱抓起来,藏到屁股底下,招娣翻来翻去找不着,心里正急,他却在一旁乐得笑起来。他一笑,招娣心中就有数了,故意装作不知,悄声地来问他:“钱到哪里去了?”他悄声说“看见一只老鼠偷走了”,问“老鼠在哪里”,他装模作样地说看见“老鼠从桌子底下顺着墙根溜走了”。那声音小得生怕被老鼠听见似的。说话一板一眼的神态,活脱脱一个小大人儿,煞是可爱。
这样聪明可爱的一个宝贝,给张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招娣抱着他串门儿,走到哪儿都有人夸:
“瞧这孩子,聪明好看,简直像个洋娃娃!”
隔壁的阿姑看见了,就会抱起玉儿:
“乜你甘可爱嘎!”
“哪里呀,这虾仔太调皮了!”招娣忙说。
“知足吧阿姐,哪个聪明孩子不调皮?”
“哎,还不如生个笨拙仔省心呢!”招娣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张玉知道阿妈和阿姑是在夸自己,两只眼睛扑棱棱闪着,咯咯咯地笑出声来,真是童稚无暇,伶俐顽皮。
相较于母亲的慈爱,张桂姐对玉儿的疼爱又有不同。让张玉坐在他肩上,有时候骑在背上,或举过头顶,或让他玩自己的旱烟杆,或用胡子扎玉儿的小脸蛋,父子俩玩得好不愉快。眼见丈夫对孩子又宠又惯,没大没小,招娣有时腽怒着说几句,张桂姐哪里肯听,她越说父子俩越是肆无忌惮。俩人玩得累了,张桂姐会坐下来,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边给玉儿说些有趣的故事,什么孙悟空大闹天宫,哪吒大战东海三太子,诸葛亮草船借箭什么的,玉儿总会瞪大眼睛听得入迷,还不时发出“哦——哦——”的赞叹声。不管这故事重复多少遍,玉儿总是听得饶有兴致。他到镇上去卖水果,回来时会经常给玉儿捎点小玩具。所以每当他早上去布吉卖水果,下午玉儿就会早早地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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