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知青和支边时代的年轻人们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永远在路上的精神。他们乐观地接受时代的浪潮,带着革命的浪漫隋怀在各自的人生里“折腾”着、“躁动”着,永不停歇。
01·北上
20世纪50年代初的中国,江南水乡浙江的一个叫作石门镇的小镇上,陈燮中出生了。
小镇虽小,也有大块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石板的缝隙之间也有倔强的青苔和杂草在生长。还有不少人从小镇里走出去,然后把自己的名字传遍中国的大江南北。这依赖于小镇浓郁的文化氛围。陈燮中所在的家庭就是这个典型的江南水乡里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是当地唯一一所小学的校长,母亲则是一名语文老师,他的外婆是当地的大户人家,他的舅舅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一批归国的著名医生之一。所以,从陈燮中出生开始,他的家庭教育就相当严格。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陈燮中的人生应该沿着既定的轨道一环接着一环走到最后。在父母眼里他从小应该受到良好的教育,未来从事教育或者文化领域的事业,继承他们的衣钵。然而变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在他的幼年时期,原本宁静安稳的江南水乡生活,犹如被一阵强台风袭击一样,彻彻底底地变了个底朝天——“大跃进运动”开始了。在陈燮中的印象里,家中本有六个兄弟姐妹,可是当时条件变得艰难起来,大家庭开始连吃饱饭都成了问题。父母已然尽力,把家中余下的本就不多的粮食留给了六个孩子,但自己的一个弟弟还是因为营养不良而夭折了。那个时候,年幼的陈燮中对于生死没有意识,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悲伤,那张鲜活的面孔就这么与自己永远告别了,后会再无期。当他成长到足够理解这件事情的年纪的时候,再回想起这件事情来,想起当时父母欲哭无泪的麻木的神情时,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和后怕。因为他记得长大以后在《动物世界》里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台词:“幼兽们在母亲怀中奋力挣扎,来争取固定数量的乳头获得养料,而那些体形不够壮硕的幼崽因为得不到足够的营养,会体形越来越小,长时间后会成为恶性循环,最终被自然法则所淘汰。”从弟弟走了以后,小小年纪的陈燮中对家人尤其在意。家人就是他的逆鳞。
陈燮中的幼年时期就像闷热潮湿的水乡一样,在巨大的阴影下悄无声息地生长着。那是一个充满着变化的时代。在他的少年时期,“文化大革命”运动席卷到了石门镇。原本知识分子的标签和校长的身份也成为他父亲被批斗的原因,父亲被剥夺了教育工作者的身份,安排去了供销社上班。那是陈燮中还在读初中的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等他凑近一看,自己的父亲就是风暴的中心,那伙人都是当地供销社的汉子,知识分子的父亲进了供销社就等于是羊入了狼群。那伙汉子平常就干些欺善怕恶的事情,以往见了陈父总是唯唯诺诺,不敢越界,有时还得尊敬地叫一声“陈先生”,可现如今往常受人尊敬的陈先生居然和自己一样干着体力活儿,甚至干得还没自己好,就不由得开始冷言冷语。反正大伙儿也不懂得陈先生做错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已然被定为了有罪,那想来便是有罪了,既然有罪就无须再顾忌些什么,语言上的暴力和日常交集中的诘难肯定是少不了的。这可是供销社这帮汉子们的拿手好戏。察言观色、迎风而动的本事自然信手拈来。陈先生虽然静默忍了又忍,可是心底里的骨气和傲气都让他没法学做鸵鸟不闻不问,终于在某一天爆发了出来。说是爆发,其实也就是口头上抗争两句。可怜聪明博学了一辈子的陈先生全然忘记了书本上老祖宗的教诲:“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越是辩驳,遇到的反击和嘲弄便越大。发展到后来,便是供销社的汉子们拉着陈先生出来批斗,给他冠之以顽固反动派的污名,也就是陈燮中放学路上看到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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