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田家镇之仗湘军击败太平军燕王秦日纲,乘胜南渡,攻围九江,进窥湖口,曾国藩大呼要“肃清江面,直捣金陵”之时,石达开率军杀来。
就是这湖口和九江两次大战,湘军水师大败,石达开竟横扫江西,曾国藩与罗泽南被逼得退缩南昌孤城。
危机四伏,情势险恶……
曾国藩第一次感到自己心力俱瘁,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气,消退的瘙痒又在蠢蠢欲动。
身陷孤城,身边已无堪用之人,水营营官萧捷三也已战死,若亲自率兵冲锋陷阵,不是自身强项,在战阵方面自己实属外行,他有自知之明。
曾国藩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自己若按他事先规划行事,便不会导致靖港惨败的那个人。
“彭玉麟,雪琴吾弟!”曾国藩不由地喊道:“此时,你可知我之境遇,能来到我身旁吗?!”
此时,彭玉麟正在老家衡州渣江养伤。
彭玉麟在老家养伤的日子里,总觉得心神不宁,总感觉会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这种不祥之感倒不是因联想到自身而起,而是缘于他牵挂的湘军、他的涤生兄曾国藩。
似乎有心灵感应,正当曾国藩在长吁短叹时,彭玉麟愈发心神不宁,曾国藩的喊声,就像在他耳边响起—
传来了曾国藩被困南昌的消息!
一听到这个消息,彭玉麟从病榻上翻身而起。
“大帅,曾大人,涤生兄啊!”
彭玉麟一边喊一边慌慌忙忙地穿衣,竟将衣服穿反。
彭玉麟什么时候这样慌乱过?从来没有。即便是血战中身陷绝境,他也绝不慌乱。
“我要去见他,我必须去见他,我得在他身边!”彭玉麟边说边往外走。
“大人,大人,你的衣服穿反了。”照看他养伤的一个护院院丁忙拉住他。
彭玉麟此时已加同知衔,可享受地师级待遇,又是在战场上受伤,可照看他的就只有这么一个护院的院丁,这院丁也不是他家的院丁,他没有院子,而是乡里人自发组织护院者中甘愿来照看他的一个志愿者,没有工资可领。
院丁此时拉住彭玉麟,彭玉麟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但还是说必须立即赶到曾国藩身边去。
“大人,你的伤还没全好,不能出去啊!”
“已无大碍。”彭玉麟活动了一下手脚。
“大人,曾大人是被困南昌,此去南昌……”
“凶多吉少。”彭玉麟说,“得经过十多个县,全是敌军占领地带。”
“大人明知凶多吉少,为何还一定要去?”
“曾大人之身,干系国家安危,如今他被困,我彭玉麟焉能不去!此时他盼的是什么,盼的就是我在他身旁。我如不去,还是他的兄弟吗?”
“那,那,大人带多少人马去?”不待彭玉麟回答,院丁又说,
“大人没带人马回来啊,莫非……”
“莫非能变得人马出?”彭玉麟接过他的话,“若待我变得人马出来,迟也。我这就准备动身。”
院丁见彭玉麟要只身前去,壮着胆子说:“大人,要不我和你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你跟我去,枉担些风险而已。你只需做一件事,就是略等片刻。”
彭玉麟走进里屋,不一会儿,走出,对院丁说:“你看我此时这样子,像不像个商人?”
“像……像个做生意的。”
“像个生意人就行。”他走出门,对天默念,“涤生兄,雪琴来会你了!”
只此一去,令曾国藩日后写下:“平生最难忘之事,即困守江西时,彭玉麟破衫赤足,在敌占领区中,间关千里来见,相对涕泣之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