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在后方运筹帷幄的顾扶洲第一次真正站在了战场上。青云九州枪沉寂三年后再现锋芒。这一场厮杀从天黑到天明，从大雪到雪停，从浩浩荡荡到横尸遍野。挡在顾扶洲前方的铁骑一个接着一个地倒下，三千铁骑，最后所剩不过三十。顾扶洲的小白也已经死在了箭雨中，他和剩下的步兵一样，一身铁衣，一杆长枪，对阵敌军剩下的数百人。但没关系，马上，马上武攸远就要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
突然，沈淮识瞟见一个如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他果断踏出去，用匕首给对方封了喉。
他轻功用得太急，牵扯到伤处，短暂地停了停。就在这极短的一瞬间，一支冷箭从他身后飞出，直指顾扶洲。
沈淮识大喊：“将军！”
顾扶洲听到沈淮识的喊声，却没停下替一个小兵挡住尖刀的挥枪动作。
一阵剧痛袭来，顾扶洲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沈淮识脸色煞白地朝自己奔来。他这才缓缓低下头，看着插入胸口的箭矢，后知后觉地扯了扯嘴角。
没有人能百战百胜，他靠运气赢了这么多场，终究还是要输给运气。
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无处支箭从四面八方飞向顾扶洲。
青云九州枪重重地插在雪地中，支撑着主人没有跪下，直至沈淮识赶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顾扶洲。
顾扶洲常年游刃有余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死亡。死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怕的。他恐惧的是，林清羽面对他的死亡。这份恐惧甚至盖过了身体的痛苦。抱歉了，他始终不是真正的护国大将军，也不是什么大英雄，在这种生死关头，他只想着自己许下的承诺。
这时，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雍凉大捷！雍凉大捷！”“武将军到了！”浴血奋战了一夜的沈淮识总算得以放下长剑。他紧握着顾扶洲的手，他看到顾扶洲笑了声，说：“好疼啊。”
比前半生所有病痛加在一起，还要疼。
沈淮识一身武功，常年徘徊于生死边缘，却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他恨自己的嘴笨，竟连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扶洲嘴角溢出鲜血，问：“我好像听见……赢了？”
“对。”沈淮识试图挤出一个笑容，“赢了，我们赢了。”
“那……是不是可以救我了？我……我不能死的。”顾扶洲靠在沈淮识身上，眼睛越睁越大，近乎狼狈地哀求，“他还在等我，我给他写了保证书的，我不能骗人……别让我死，他会哭的……”
沈淮识已然泣不成声：“我会救你，将军。你撑住，胡太医肯定有办法，我带你去找他。”
隐约听到“太医”两个字，顾扶洲嘴角微微扬起。他还想说什么，忽然“唔”的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即使有沈淮识搀扶，他也支撑不住了，身体缓缓滑落。
“将军！”沈淮识跟着跪在雪地中，把顾扶洲抱进怀里。他用手去捂顾扶洲的伤口，鲜血从他指缝中溢出，源源不断地流入雪中，雪地仿若一片冬日绽放的桃林。
无论他怎么努力，顾扶洲的血还是越涌越多。捂不住，止不住，停不住。
顾扶洲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胸口被重重压着喘不过气来，每一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流出的血仿佛带走了他的体温，身体越来越冷，冷得彻骨。
他……又要死了吗？他对林清羽说谎了，他要死了，他回不去了。
早知道是和陆晚丞同样的结局，他就不该再去寻林清羽，不该和林清羽相认，更不该成为彼此的依靠。他害林清羽伤心了一次，还要害他伤心第二次，他太坏了。
他了解林清羽，林清羽忘不了他的，但林清羽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他的林大夫会活着，冰冰冷冷，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
如果……如果林清羽能失忆就好了，忘了这些年，忘了他，或许能活得开心一点。假死药都有了，失忆药是不是也能有。
毕竟他的愿望是大家永远开心。从相识到现在，一直都是。
嗯……眼睛好重，这种漆黑的晕眩和上次好像。他记得那个时候，林清羽并没有阻止他闭上眼睛。那这一次，他是不是也可以……
“将军！”沈淮识哽咽地喊道，“将军撑住，胡大夫马上就来了。别闭眼，林太医……林清羽还在等你！”
顾扶洲蓦地睁大眼睛，抓着沈淮识的手也有了力气。不能闭眼，他肯定还能被抢救一下。等到胡吉来了就好了，他们会把他治好的。忘记了他的林清羽也不会开心。只有他活着，林清羽才会开心。
所以他不能死……他必须活下来。
在他的努力下，视野重新变得清晰。他看到一束光，穿透云层的一束光。他轻喃道：“天亮了？”
沈淮识泪流满面地点头：“是的，天亮了。”
“太好了。”坏事一般都发生在晚上，黎明总是象征着希望。他或许是真的要得救了，只要不闭眼，他就能活下来。
顾扶洲就这样看着天边的光束，带着不甘和眷恋，瞳仁映着光源，一动不动。
“将军……将军！”
接着，最后一点亮光也在顾扶洲眼中消失了。往日璀璨如星，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里只剩下无穷的寂静。
可他仍然睁着眼睛。
初熹三年初，顾扶洲久等援兵不至，于雍凉城外，万箭穿心而亡。
第一卷 长安
第一章 当年真相
第二章 谋定后动
第三章 请战出征
第四章 雪落成伤
第二卷 长相见
第五章 我是江醒
第六章 旧疾当愈
第七章 万事胜意
第三卷 相见欢
第八章 “咸鱼”世界
第九章 请多关照
第十章 时光正好
番外篇 优哉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