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体”与“女性”的生活自白录(他序)
金春平
当个体化写作成为当前文学创作的总体法则,一切在个体化名义之下获得艺术合法性的同时,开拓个体化的多维艺术探索,就成为个人重新建立与生活、与文学的一种努力。
柏川的小说有着非常鲜明的个体化风格,它不再完全依靠小说的虚拟、叙事或想象营造小说的情境,而是将散文甚至诗歌的情绪融入小说的动作线当中,形成一种心理流动化的小说结构和小说形态。虽然我们可以将这种风格追溯至普鲁斯特等西方意识流经典流派,但柏川的小说更多的是去“造镜化”的本真写作。她将自己深隐的生活体验、人格多面、心灵诉求、情感体悟,艺术化地融进小说人物当中,让人物在情绪化的生活场景中,获得自我表达的“自由”。实景、记忆、器物、情感,都在作者自由但又节制的小说调动中,获得略带自然而野蛮地生长。因此,在她的小说当中,时间和空间都是极其滞缓甚至是静止的,但这个时空当中却囚禁着一个经历着婚姻之殇和情感之挫的女性的心灵奔突。可以说,柏川的小说,不是依靠文学的物质外壳来经营和呈现自己。
那种过于雕琢的“匠心”在她看来显得虚伪而做作,而她更多依靠的是自我对自我的再造。在获得充分言说权力和心灵释放的同时,她开始对生活、对世界、对外在进行有意识的对抗,包括和男性、记忆、生活、情感、理性、庸常,并在这种对抗当中逐步完成了自我的确立,也构建起以个人把控生活的自信。也由此,柏川的情绪流的个人化写作,完成了对个人“心理真实”和“情感真实”的呈现,雕刻出人到中年的女性代际所正在经历的“心灵伤痕”。
柏川的小说聚焦于当代人的理想褪色和心灵漂泊,并在这种晦暗当中努力寻找自我救赎的可能。无论是 《月照西邻》《走向烤鸭店》,还是 《赶鸟》,女主人公都经历着爱情和婚姻的危机。相濡以沫的婚姻却在不知不觉中走向终结,曾经的挚爱在生活的诱惑当中不再是自己的情感港湾,不经意的旧情和表白却引发了猜忌和杀戮的生活惨剧。不仅如此,柏川小说当中的男性同样经受着爱情残缺的折磨、情感漂泊的痛楚,乃至生活理想的愚弄。无论是 《环形路》《月照西邻》,还是 《走向烤鸭店》,男性对日常生活的越轨,尽管负有道德的罪恶,但更多的却是人性压抑的一种略带扭曲的解放,温情、善良与乖戾和残酷并存。柏川不仅在这里看到了女性所遭遇的情感之殇,同样洞悉着男性所经历的生活囚禁。这是同代人的生活审视,也是一代人的精神现象。当爱情理想逐渐褪去绚烂的光辉,当异性之间不再成为孤独世界的彼此确信,信仰的坍塌也就成为必然。但柏川并没有让异性所普遍遭遇的情感的信仰危机推向绝望,而是在边缘处重新审视自我超越的可能。在赶鸟的画面定格,在他人的情感诉说,在日常的生活慰藉,在独语的情感自白当中,女主人公们却从时代的苦难当中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存在感,并获得一种超越庸常和灰暗的心灵力量。尽管在她的作品当中是以回望、隐忍和断裂的方式来实现对自我的生活和心灵的救赎,但这种略带理想化的方式正是人重新回归自我,不再将救赎之途寄予他者的一种理性化的努力,也是重新建立女性与女性、女性与男性、女性与生活、女性与社会关系的一种生活哲学的开启。我相信,这应该是柏川小说持续探索的一个重要的方向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