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是天不负人,驱车钻进太行山,立刻便享受到秋日的舒爽,暂时忘掉那蒸笼般的都市。但眼前,仍有堪比都市的嘈杂和人来人往,不知是为此清凉,还是为那佛光……望着从寺院里升腾而起的香火浓烟,隋梦川的心却似又被熏蒸了一般,难以舒爽起来。身处此情此景,他有些莫名地心烦。
刚刚经过几小时的奔波,隋梦川搭秦医生的车,从渤海之滨的三水市来到五台山,等北京的老周一家赶到,然后再一起行动。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个旅游胜地,第一次是在十年前,那时刚有了私家车,几位朋友结伴,在地图上画着圈儿到处跑,只要车子开出了三水市,便像鸟儿飞出了笼子,狗狗跑出了院子,不知怎样撒欢儿才叫美。
隋梦川在三水都市报工作,负责科普栏目时,秦医生经常给他写文章,一来二去成了好朋友,犹如神交。
秦医生名叫秦术仁,父亲是位老中医。当年秦老中医给儿子起名时也是容易,扭头看一眼药柜,立马就想出了十个八个。“仁”字他不记得当时看了哪一味药,带“仁”的中药实在太多;中间字“白术(zhú)”当选,但还是读了“树”,希望儿子将来树立仁心仁术。自打亲朋好友知道这取名经过之后,再找秦老中医瞧病时,只要方子上有砂仁、附子、白术之类,有人便拿秦老中医寻开心:
“掌柜的,方子可是您开的,我可把你们爷俩都领回家了!”
听过刘宝瑞相声《假行家》的人会哈哈一乐,但后面排队候诊的大妈可急了: “你把人领走干嘛?别二小拉胡琴——自顾自(吱咕吱),我们这儿还排着号呢,秦大夫,您先别走!”
秦老中医的儿子长大后也从医,只不过学的是西医,当了个眼科医生。或许是有三分暗示七分家传,秦医生虽没发大财,做人做事倒如老父亲所愿,古道热肠,医术过硬,口碑甚佳。过春节时,他们家贴对联从来都不换方子,“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年年都是这词儿,也不嫌老套。秦家说,两次世界大战打那么厉害,他们家都没换过,这对联永不过时。或许,这就是他们家的家风传承。
“梦川兄,老周也快到了,我们先去订住的地方吧,今天就在周围随便看看,明天一早再去逛庙。”秦术仁道。
此次五台山之行,缘于秦术仁和北京老周两家夫人相约,隋梦川跟着出来散心,没什么想法,别人如何安排,他都无所谓。
北京老周叫周庆魁,本来也是三水市人,辞职之后才去了北京。老周比隋梦川大几岁,这些年通过秦医生这层关系,二人也渐渐熟络起来。周庆魁虽然去了北京,但亲属基本上都在三水,他也时不时回来吃吃海味。三水人本来就讲究吃,当当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吃到肚子里那才是自个儿的,才过瘾。
周庆魁在三水工作时,曾干到了医药集团公司副总经理位置,是副厅局级领导,去年辞职下海,在京城跟人合伙经营着一家公司。但在社交场合,人们仍习惯介绍他原来的局级领导身份,周庆魁不知是真不理解还是假装不懂,前不久几位朋友小聚时还感叹:
“我也奇怪了,怎么别人还是愿意介绍我原来在国企的职务呢。”
隋梦川笑道:“如果我向陌生人介绍你,我也愿意说你是局级领导。”
大家不言而喻,一笑了之。谁不愿有个领导朋友,似乎可以借别人的高度,长自己的分量,如同穿了一双增高鞋,让别人也高看自己一眼。被介绍的人呢,即便介绍语与实际情况不完全相符,谁也不会计较。不管在职也好,离职也罢,反正别人会给你的人生保留一个最高分,彼此听了都很爽。但秦术仁忽然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他提出换个介绍方式没嘛不可,就从人生最低分的时候介绍起:这位是小时候尿过裤子的周某某——这跟没介绍一样啊,小时候谁没尿过裤子?这位当医生的仍不罢休,他有寻根究底的好作风,医术就是这么练出来的,而且自认为即使站在舞台上,也会是个捧哏好手,便又问周庆魁:
“我说老周,假如你是个被公开处理过的贪官,或者是秦桧之类的后代子孙,这时别人会怎样介绍你呢?”
“哥们儿,你什么眼科大夫,先给自个儿瞧瞧吧,看清楚了没有?你才是秦桧的后代,我怎么可能是呢!”周庆魁道。
“嗐!我这不是假设嘛,瞧我这嘴,哪壶不开提哪壶,非举他干嘛,我就不信,你们姓周的就没坏人了。”秦术仁竭力想找出一个历史人物来反击,“周公旦、周瑜、周树人……这些不是,有了——周扒皮!”
“哈哈,你别费劲了,周扒皮是小说《半夜鸡叫》里的地主,还不一定有这人呢,这不能算。”周庆魁笑道。
“今天还真让你难住了,你等着,等我回家翻翻《辞海》,我就不信关公能打得过秦琼。”秦术仁道。①
“你快替我翻翻吧,我正想知道我还有什么基因呢,回头我得把它发挥发挥。”周庆魁道。
P1-3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