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春秋》:
士英听到此处,面露喜色。出将人相是其毕生梦寐以求的向往,可法如此善度人心、能知进退,也真属难能可贵。可法话犹未尽,弘光帝此刻微醺,轻轻鼓掌道:“爱卿高见,深合朕意。我朝往后外有老史、内有老马在,朕高枕无忧了!朕恸北都先帝之灵而存哀悼之心,却笃行太祖圣训,摈弃先帝刻薄寡恩、多疑嗜杀之弊,天下事尽付与二卿和四镇,凡军国大事,今后都听二卿调度。朕颠沛多年,一朝蒙诸臣扶助御极,祈祷不负祖宗,除此更有何求!且寡人有病,寡人贪杯,寡人好色,此亦人之常情,须请爱卿体谅。今史先生所奏,皆准。朕也有求史先生、马先生二事,望酌定。”可法、士英闻言惶恐,伏地叩首,齐声道:“陛下,微臣谨从谕旨。”
“朕登基以来,每见旧殿残破,四壁萧索,全无天朝气度,心甚凄楚;殿宇亟待修缮、重建,此一事。另一事,朕离乱之际,与妃失散,现孑然一身。世有不娶的和尚,未闻鳏寡的皇帝。况宫内仅存白头宫女、耄耋内监,生气竞不如市井民居。寡人要筹备大婚,宫里需充填淑女、置办一应什物。如二事可行,朕意卢九德事同一体,可听司礼监主办二事。”
“臣等遵旨。”未待可法应声,士英又抢先道,“臣立即督行。此非寻常事体,乃国之大事。”
“难得爱卿体谅朕躬,我君臣同心,何事不谐,何坚不摧!史爱卿赴督师任上,朕将亲送京郊,十里外饯行。马爱卿入阁办事,朕亦赐宴款迎。天已近午,二位先生慢走。”
史、马九叩仁君,拜别出宫。二人并轿而行,沿御道驱驰不远,回首遥望,那宫殿果然浊水绕城、墙颓壁残,垂柳枯萎、群鸦乱飞,倍感新君所求,百无一过。士英道:“年内赋税半纳军费,二分政务,三分充内,史阁部以为如何?”可法道:“马先生已为首辅,政不可出自多门;可法今后只参谋军机,国事悉听内阁调度,皇上恩准即可。”
于是大兴土木,修兴宁官、建慈禧殿。九德率内官遍查京中民户,凡有女孩人家,不问年纪多少,先封其门。老丑者释放,略有颜色、二十以下的,不问愿意与否,用黄纸贴额,挟持上车。很多百姓不懂皇恩浩荡、雨露滋润的幸福,听说奉旨选婚,急忙疯狂嫁女。有一富家子弟一夜迎娶二十五女,被邻人举报,朝廷命有司治罪;二十五妻未及圆房,都被牵入宫中。搜括一个多月,弘光帝命选绝色闺女列队日下,为避免重蹈汉帝大意失昭君覆辙,亲自细加检视。看了一天,眼花缭乱,颇不如意,只留十人侍寝。弘光帝魁伟硕大,又经年无缘女色,忽然尽兴,一发而不可收,一晚竟使四童女毙命;只得趁夜裹骸厚殓。挑灯大战至天明,意犹未尽。九德只得又派内监四出,往苏杭等地选拔美女。历经三月,收罗少女过万,包括教坊名妓百人。宫内霎时粉黛如云,莺歌燕舞,一扫阴森气,再回天上人间。
乐极生悲,新天子只纵情做了几日神仙,面对那羞推娇就的仪态和横陈玉体、汹涌波涛,却望波兴叹、无能为力了。
御医以蟾蜍炼制春药,千只蟾蜍不过熬成一丸,勉强维持得一场欢愉。九德只好又派内官四出,奉旨捕蟾。百姓按户摊派,每户三十只。有百姓因愚昧而生怨,咒皇帝曰“蛤蟆天子”,遭邻里告发,以忤逆罪枭首示众。
中国的政制,历来擅长行浩大之事。闲置二百多年的故宫,仅用月余工夫,便焕然一新,重放光彩。那种妖娆富丽,仙气氤氲,彰显着大国气象。弘光朝君臣果然各负其责、各显神通。天子使内苑起死回生、修旧如新;士英率阁僚刷新吏治、举贤任能,各路神仙络绎来归;可法督师扬州,整军修武,四藩马肥兵壮,江南官兵人数由十万增至五十万。
先说马阁部士英。
中国历代党争最厉害的,莫过于万历以后百年,生生把个大明江山断送掉了。何谓党争?在明朝,就是名满天下的东林——复社党徒自命为正人君子,到处延揽追随者;在野则结社讲学,发言高论,孤立异己,排斥外人;在朝则互相提携,霸占科场,犯颜敢谏,为追名逐利不择手段。那些无党派人士为图自保,也被迫拉帮结伙,抱团取暖,以应对东林的排挤。于是朝野狼烟四起,攻讦之烈盖过边患、匪祸。万历时,东林在野虽盛,在朝常受皇帝和张居正等铁腕政客压制,朝政尚处于平稳生态。万历后,东林以拥戴之功获泰昌帝宠信,立将异己肃清。泰昌命短,幼帝天启起初仍信赖东林。东林党徒布列朝堂,以梃击、红丸、移官三案清洗非东林诸臣,导致朝纲废弛、上下糜烂,三边败报频传。天启帝稍谙世事,乃借重大太监魏忠贤整肃东林。朝廷一时间风向大变,群臣共赴时艰,内有重修皇宫三大殿盛事,外有宁锦大捷扭转乾坤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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