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林2019年长篇小说论稿》是一部文学批评集,对近几年发表的多部长篇小说如阿来的《云中记》、李洱的《应物兄》、梁晓声的《人世间》等做了有意义、有价值的文学批评。书稿以思想性和艺术性为准绳,既紧贴时代,又反思探究;既有助于读者更好地理解文本,又能勾起读者对原著的强烈阅读兴趣,是一部值得一读的优秀批评集。
一个人的“安魂曲”
——关于阿来长篇小说《云中记》
时间的脚步真是迅疾,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2019年,距离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已经超过了十年。虽然十多年已经过去,但那一年5月12日的14时28分这个时刻,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记忆之中。那一天,一贯静默的大地,似乎只是在不经意间颤抖了一下,前后持续了只有差不多两分钟的时间,便造成了几十万人的大伤亡,其中直接死亡者与失踪者相加,总数就已经超过了八万七千人。我们注意到,这场灾难发生后,文学界有众多作家奔赴灾难现场,他们在积极参与救援的同时,也动用手中的笔,以各种文学形式既记录灾难的惨重,更记录救援的及时与难能可贵。然而,多少有点令人不解的,是作家阿来的表现。既是四川作家,又是藏族作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阿来以自己擅长的文学方式对这场空前的大劫难与大救援做出反应,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但阿来却偏偏许久都处于静默的状态。
那么,是不是阿来果真就无话可说呢?答案只能是否定的。在这里,阿来所严格遵循的,其实是文学尤其是小说这一文体的创作规律。如果说报告文学或非虚构文学这一文体的作家可以依凭扎实的田野调查功夫而对诸如汶川地震这样的事件做出迅速反应的话,那么,对如同阿来这样杰出的小说家来说,当他试图以小说的方式来对类似事件做出反应的时候,就必须经历一个在内心里充分发酵酝酿的过程。在这一点上,《十月》杂志的编者,的确称得上是阿来难得的知音:“2018年正值汶川地震发生十周年,十年前,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阿来曾声称不能轻易触碰。这种态度证明了作者对生命价值和文学创作的虔诚和敬畏。十年后,一次特殊的机缘,终于让作者找到了一种独特的切入口,将笔触伸向那场尘埃已散的灾难。”a虽然我们还无从了解阿来究竟遇到了怎样的一种机缘,但摆在我们面前的客观事实,却是这部厚重异常的长篇小说《云中记》。换个角度来说,倘若阿来在当年顺应“政治”或者“道德”律令,急急忙忙地加入当时一窝蜂的“救灾文学”潮流之中,那他写出的,就极有可能是应景式的更多注重社会价值内涵的“问题小说”。之所以强调这一点,倒也不是说优秀的小说作品就不应该具备社会价值内涵,而是说除了社会价值内涵之外,也还应该同时具备深刻的情感价值内涵,以及足够丰富的人性内涵与审美艺术价值,等。要想真正切实地做到这一点,没有长时间的发酵与酝酿,其实是不可能的。从这个角度来说,小说创作在考量作家所具艺术创造天赋的同时,其实也还可以被看作是对作家某种艺术定力的考量。
作为中国当代一位有影响的一流作家,从最早为他赢得盛誉的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尘埃落定》,到后来相继推出的“花瓣式”长篇小说《空山》等,及聚焦本民族古老史诗传说带有明显颠覆解构性质的长篇小说《格萨尔王》,到早几年刚刚面世的“山珍三部曲”(《三只虫草》《蘑菇圈》《河上柏影》,其中《蘑菇圈》获鲁迅文学奖),阿来的小说创作尽管从数量看绝对谈不上多产,但却保持了相当高的思想艺术水准。能够做到这一点,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恐怕就是作家艺术定力的非同寻常。《云中记》的酝酿创作过程,再一次强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注意到,在为《云中记》专门撰写的题记中,阿来曾经特别强调西方音乐大师莫扎特《安魂曲》对他写作所产生的重要影响:“向莫扎特致敬!写作这本书时,我心中总回响着《安魂曲》庄重而悲悯的吟唱。”安魂曲,其实是众多弥撒曲中的一种,因为被罗马天主教用来超度亡灵,所以是一种特殊的专门用来安妥灵魂的宗教音乐。西方数量众多的安魂曲中,以莫扎特未完成的这一部最为著名。正如阿来所精准概括的那样,莫扎特《安魂曲》最突出的特点,就是庄重而悲悯。当阿来特别强调莫扎特《安魂曲》曾经对《云中记》的创作产生过重大影响的时候,实际上也就意味着他自己在这部与汶川地震紧密相关的长篇小说的创作过程中,意欲达到的一种理想写作效果,就是庄重而悲悯。因为活跃于《云中记》中的主人公,始终是那位孤身一人重新返回到汶川地震灾区云中村的阿巴,所以,我们也完全可以把这部《云中记》看作是一个人的“安魂曲”。
001 一个人的“安魂曲”
——关于阿来长篇小说《云中记》
019 权力与资本场域中的知识分子
——关于李洱长篇小说《应物兄》
056 一个人,或者一代人的罪与罚
——关于蒋韵长篇小说《你好,安娜》
071 以“身份”为中心的现代性本土化书写
——关于范小青长篇小说《灭籍记》
087 以运河为中心的现实与历史书写
——关于徐则臣长篇小说《北上》
104 民间伦理法则与史诗性书写
——关于梁晓声长篇小说《人世间》
121 艺术悬念设定与生活英雄形象锻造
——关于麦家长篇小说《人生海海》
138 精神分析与心狱的深度透视
——关于陈希我长篇小说《心!》
163 聚焦于现代性批判的风景浪漫书写
——关于陈应松长篇小说《森林沉默》
180 人生行旅中的“异样”人性风景
——关于付秀莹长篇小说《他乡》
196 融时代命运于小人物的书写之中
——关于何顿长篇小说《幸福街》
211 残酷历史境遇中的精神变形记
——关于张庆国长篇小说《老鹰之歌》
224 现代人的孤独与虚无之一种
——关于杨好长篇小说《黑色小说》
234 “问题小说”传统的自觉传承与转化
——关于陈毅达长篇小说《海边春秋》
244 欲望化时代催生的文学标本
——关于周瑄璞长篇小说《日近长安远》
257 纪实、虚构与人物群像
——关于张新科长篇小说《鏖战》
王春林具有非常深厚的理论学养,对当代文学作品尤其是长篇小说创作予以了足够热情的关注。长期的勤奋积累和大量的文本阅读,形成了他平实、浑厚而极富智慧与启发性的批评风格。
—— 贾平凹
作为一个批评家,春林有很敏锐和准确的现实感、时代感,这非常重要,他的批评和阐释建立在对中国当今现实的深刻体认方面。
—— 陈晓明
王春林的批评写作是写给中国当代文学的情书,他对当代文学倾注了无尽的热爱,并与之始终保持着甜蜜的情人关系。正因为他的努力,中国当代文学的现场感才呼之欲出。同时他还是当代作家最好的朋友和值得信任的良医。他用一篇篇质感饱满的文字,真正践行了当代文学批评的现实主义精神。
—— 陈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