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飞鸿:苏东坡的诗旅人生》是一本关于苏东坡的传记作品。本书完全以古籍史料为本源,以苏东坡的诗词为脉络,以其仕途变换为节点,以其人际交往为线索,详尽书写苏东坡从出仕到逝世的整个仕宦历程,深刻分析其屡遭贬谪、频繁变迁但依然积极处理政事、豁达面对人生的根源,同时也展现了北宋中期的官场政治和社会风貌。作者梳理了苏东坡人生中的每段高峰与低谷的所有细节,重点勾勒了苏东坡在其间的思想变化和人生态度,并将地理、生活、思想三者相结合,清晰呈现了苏东坡的三种不同人生路径——官宦人生、流放人生、地理人生,彰显了苏东坡因地理、生活与思想的变化而变化却又不变的一生。
引 言
在四川成都平原西南部的岷江中流之畔,有一座丘陵起伏名为眉山的城市。眉山的行政位置如何姑且不论,文化地位却令人有高山仰止之感。在距今近千年的宋仁宗景祐三年(1036)十二月十九日,眉山县纱缐街上有一男婴出生了,其父苏洵将其取名为苏轼,字子瞻。
在历史上,大凡有影响的历史人物出世,史书上总有一些奇特的记载。北宋诗僧惠洪在《冷斋夜话》中载有一事,说苏辙被贬谪筠州(今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时,与洞山僧人云庵和圣寿寺聪禅师颇多往来。某日,云庵梦见自己与苏辙和聪禅师同迎五祖戒禅师,当他对苏辙和聪禅师说起后,居然发现“三人同梦”。其时,苏轼恰好来寺,三人遂出寺二十里相迎,果然迎得苏轼。回寺后说起梦时,苏轼说道:“轼年八九岁时,尝梦其身是僧,往来陕右。又先妣方孕时,梦一僧来托宿,记其颀然而眇一目。”云庵听后大惊,屈指一算,“眇一目”的戒禅师恰好去世五十年,当年苏轼四十九岁,颇有戒禅师是苏轼前生之感。另外, 金末太学生刘祁在《归潜志》 中则说得更为离奇,“昔东坡生,一夕眉山草木尽死”。凡此种种,似暗喻苏轼出世时便有不同凡响的天地反应。
当然,戒禅师的投胎转世和一夕眉山草木尽死的离奇之说不能当真。苏轼出生后,其母程氏请刚刚哺育完三女苏八娘的乳母任采莲继续哺喂襁褓中的婴儿。对这位居苏门奉献三十五年人生的乳母,苏轼终生相敬。 当她于元丰三年(1080)八月去世于黄州临皋亭后,苏轼亲笔为其写下墓志铭,其中“生有以养之,不必其子也。死有以葬之,不必其里也。我祭其从与享之,其魂气无不之也”句,能见出苏轼对乳母的情感之深和当时的内心之痛。至于苏轼出生时的苏门境况,可从日后苏辙的“我家初无负郭田,茅庐半破蜀江边”诗句可见, 不论苏门祖上有过怎样的显赫,到苏洵为一家之主时恐怕连小康也算不上了。
关于苏轼的童年,值得记叙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苏轼四岁时即宋仁宗宝元二年(1039),弟弟苏辙出生。苏洵父子三人后虽同列“唐宋八大家”,但在苏辙眼里,苏轼始终是自己幼年开始就“志气虽同,以不逮惭”的兄长兼师友。后来,苏辙在散文《武昌九曲亭记》中对二人的童年生活有极为动人的描写,“昔余少年从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 子瞻未始不蹇裳先之。有不得至,为之怅然移日,至其翩然独往,逍遥泉石之上,撷林卉, 拾涧实,酌水而饮之,见者以为仙也。盖天下之乐无穷,而以适意为悦。方其得意,万物无以易之;及其既厌,未有不洒然自笑者也”。这段话表明苏轼的“适意”性格不无先天因素。苏辙自小就受苏轼性格吸引,但兄弟虽为手足骨肉,终究个体有异,以至于苏辙始终无法像苏轼那样在面对人生的打击时抱有天生的豁达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