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象学一直处于与康德和新康德主义的理论争论之中。先验现象学通过与康德的先验哲学的争执而凸显其独特品质。尽管从追问世界的起源或意义这一可能性问题*终回溯到先验主体性,胡塞尔通过先验还原所揭示出的先验主客体的构成关联这一源初现象,与康德的先验主体性毕竟存在着明显的差别。康德的先验哲学所具有的“世间”特征使得其奠基的工作仅仅停留在了自然态度层面。为了揭示先验主体性的深度结构,胡塞尔和海德格尔都在理论上做出了重要思考,并呈现出两种主体性的理论形象。
现象学中这两种主体性形象的*根本特征在于超越性,这体现了胡塞尔和早期海德格尔共同的现象学底色。胡塞尔先验现象学中先验主体性处于意向性的构成活动之中,它是世界及一切事物之意义的构成性起源。海德格尔的基础存在论中在世之中的生存论结构揭示了此在事先置身于意蕴指引网络之中。作为意蕴指引网络的世界现象是使此在在世之中任何慎虑性的行为得以可能的先天超越性结构。这种先天的世界结构与此在的形式指引是一体两面的。此在或实际性生命所具有的形式指引这一根本的特征与胡塞尔先验主体的意向性结构之间存在着内在的理论关联。对胡塞尔来讲,慎虑性反思是意向生命的主导性的特征,这种反思试图将理论及价值行为等类型纳入现象学反思。现象学的慎虑性反思伴随着一切认知的表象及情感、意志等类比性的表象。海德格尔则通过被使用性揭示出生命意向的非反思的实际性特征。尽管被使用性更为符合“现象学之现象”被发现性形式,但是海德格尔并未将其视为*源初的现象学结构。被使用性仍然是此在在世的生存论结构的具体表现。与胡塞尔的主体所具有的意向性超越结构一样,海德格尔也试图揭示出此在的先天超越性结构。只有在这种超越性结构的层面上,二者实质上的理论差异才浮出表面。
对胡塞尔来讲,先验还原*终所揭示的是带有反思性的主体。先验反思性是胡塞尔所揭示出来的先验主体性的基本特征,胡塞尔试图通过还原将任何意向相关项和意向活动都纳入先验反思之中。不同于胡塞尔,海德格尔所揭示的是非反思性的主体。现象学生命所具有的实际性是触发此在本真与非本真样式之间过渡和转换的基本生存论要素。
此在的生存论结构与先验主体的构成结构仍然处于康德的先验哲学传统之中。这两种典型的现象学思考都是通过某种存在区域来揭示世界的意义起源,因此都预设了存在者与存在者整全的某种分裂性,进而通过某种存在者的区域来思入存在者整全之域。它们所刻画的主体性生命处于朝向存在者整全的可能性之中,这两种现象学试图将这种朝向活动、中介活动忠实地描述出来。
现象学生命不同于直接停留在存在者中间的自然生命,也不同于号称掌握整全的科学生命,而是居于二者“之间”,对这两种前现象学阶段的生命态度进行理解、修正、完善或改变。因此,尽管反思性的先验态度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自然态度,但本真的此在也是为了回返非本真状态之中。现象学态度绝非常识主义,而是试图辨析常识主义的合理性及其缺陷。现象学并非无反思性地预设任何历史性的情境或境遇,无论这种情境是思想观念上的还是其他方面。同样,在技术主义侵袭人类现实生活的当下,现象学态度既不是简单否弃这种技术主义,也不是无理由赞同,而是要揭示它与人类源初的意义关联,无论这样的揭示是通过反思性的先验还原,还是通过例外状态的开启。
这样现象学态度中就蕴含了某种规范性原则,这种规范性原则提供给我们面对现象学之现象这一事情本身的可能性。如果说胡塞尔的先验现象学和海德格尔的基础存在论中都蕴含着某种归属于主体的规范性原则的话,那么海德格尔思之路出现的转向则将此在的意向超越性归属于整全的存在秩序。此在在世之中的先天结构已经蕴含着这一转向的萌芽。这样,从反思性的先验主体到实际性生命的此在,现象学之思就逐渐从先验主体性“内部”向外流溢到某种不同于先验主体但却使
先验主体的理解得以可能的视域结构之中。正是这种倾向和趋势使得海德格尔*终放弃了基础存在论这一区域存在论的筹划而转向一般存在论,现象学才从认识论转向了真正意义上的存在论,还原与给予之间的优先性发生了颠倒。由此,一条通向存在论历史的道路从现象学内部悄然开启,而在道路之尽头我们或许能够看到中国哲学与形而上学存在论的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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