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垠传》:
1938年上半年,姚雪垠一直在辛辛苦苦地奔波辗转。他从开封到南阳到徐州到武汉到竹沟再到南阳,餐不定时居无定所,又屡受打击情绪不佳,但为了负起鼓吹抗战和爱国主义精神的职责,也为了筹措来来去去的路费,他还是在武汉“两湖学社”那间东倒西歪的土房子里,用最快的速度写成了书信体通讯《战地书简》,交由上海杂志公司出版了单行本;又根据报纸资料写了一篇小说《白龙港》,登在了孙陵主编的《自由中国》上;而最重要的是,他根据在淮北前线与山东籍游击队员座谈的记录,用豫西方言一气呵成了一个短篇小说,以极其细腻的笔触塑造了一个抗日游击队员形象,取名《差半车麦秸》。
《差半车麦秸》完成后,姚雪垠有事外出,少顷返回后,看见于黑丁夫妇正拿着他的小说稿俯在桌上哧哧地笑,并坦言这篇小说的语言他们不喜欢。姚雪垠收起文稿,笑而不言。适有舒群新创《战地》一刊,致信姚雪垠邀稿,姚雪垠便把《差半车麦秸》寄给了《战地》。几天后舒群将稿子退回,说他“不打算发表它”。姚雪垠准备离开武汉,去向以群辞行时得到了茅盾先生正在香港主编《文艺阵地》的消息,便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将《差半车麦秸》文稿寄往了香港。
告别了武汉又告别了竹沟后,姚雪垠回到邓县住了十来天,于1938年5月下旬到郑州。在郑州住到7月底,又应邀同袁宝华结伴到舞阳,去组织召开“河南全省救亡青年代表大会”。大会到了三十几个县的代表,姚雪垠为大会贡献了《对于保卫河南的几项紧急建议》,起草了《河南青年救亡协会宣言》。他大声疾呼:“不愿做奴隶的中原儿女们,时机紧迫了,让我们携起手来,集中力量,齐一步伐,以铁与血回答敌人的疯狂进攻,保卫我们的父母妻子,保卫我们的家乡,保卫我们的祖国,保卫人类的正义与和平!”
“河南省青年救亡协会”总会设在洛阳。怕日寇渡黄河西犯致洛阳陷落,又在南阳设立了一个“豫南执行部”交姚雪垠负责,目的在确保万一总会不存而工作不止。代表大会结束后,姚雪垠徒步从舞阳回南阳。他走了整整四天,在一个细雨潇潇的下午赶到南阳平津同学会。进门刚坐下,便有朋友来传达喜讯——《文艺阵地》第三期上登载了《差半车麦秸》,茅盾先生还为之撰写了“编者按语”。
其后不久,数篇评论相继问世,异口同声肯定了小说的成功。其中最热烈的赞扬来自张天翼,他在《致文阵信》中说:“《差半车麦秸》写得真好,可说是三期来第一篇创作,也可以说是抗战以来的最优秀的一篇文艺作品。在文抗会的座谈会中,我提议每人把这篇读一读,预备下次开会时讨论。看到这样的文章真是愉快……”后来,小说被著名翻译家叶君健译成英文,发表在美国一家进步杂志上。再后来,苏联人罗果夫又把小说译成俄文,收入莫斯科出版的《中国短篇小说选》中。
欣喜与激动是必然的,但姚雪垠同时又很冷静很清醒,因为这成功并非天外飞来,而是他立志于此长期努力的结果。几年前,为改变“欧化文”当道的文坛现状,进步文艺阵营开展了一场关于“大众语”的讨论。讨论中提出了“手头字和口头语”问题。姚雪垠拥护讨论本身,但对其提出的用拼音代替汉字的主张不敢苟同。他没有参加讨论,却从讨论中受到了很重要的启发。他想,如果文章改用拼音写,就必须做到一听就懂,而且要读来顺口,听来顺耳。那么,不改拼音而继续使用汉字写文章,难道就不该追求这样的效果向这样的方向努力么?
姚雪垠认为,作为语言的艺术,“中国新文学曾走过差不多二十年的曲折路线,不是生吞活剥接受欧化,便是对旧文学留一道妥协之门。前者显示了中国新文化对于西洋资本主义文化的依赖,后者又表现了新文化仍多少受着封建势力的顽固影响”。他还认为,若不从上述二者的夹缝中冲出来,中国新文学就不会有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就难以有独特的风姿屹立于世界文学之林。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