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是一种纪年

山体高耸，拔地而起，以圆锥形往上收缩，如垛如塔，是密密匝匝的立柱。山梁绳结着山梁，如远古浩荡货队的马匹，在浙西南大地上，不知疲倦地踏阶而行。悬挂在马头的摇铃，叮当叮当，清脆，悠远，寂寞。货袋缝着故土的气息：咸鸭蛋梅干菜、黑布鞋蓝头巾、盐巴茶叶。马匹壮硕，肌腱如鼓，摇铃有马蹄踏步舒缓的节奏。驮货人戴着尖帽斗笠，扬着马鞭，吹着嘘嘘嘘的口哨。峡谷是一块长瓤状的肺，做长呼吸，呼时，云四处飘散，潮水般败退；吸时，云慢慢盘缠，黑如胶漆。肺鼓起来，瘪下去，山脊线波浪般起伏——哦，仙霞山脉是隐秘的巨型庙堂：山与山之间的坳谷，是疏疏的瓦垄；山脊线勾画出各个庙殿的立体廊檐；立柱撑起大地的高度；葱茏的森林是粘附在墙壁上的苔藓，那么幽静，雅致；丽水盆地是庙前的空地，钟声从这里播响天宇。一条江把庙堂围拢。江是乌溪江，带来日出，也带来日落；孕育芽胚，也霉腐枯叶。

　乙亥年三月末，我进入仙霞岭山脉。从遂昌县城出发，中巴车在崇山峻岭间弯来绕去，像一条墙根下的蜈蚣。出发之前，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的地方，我不喜欢事先知道——这让我有了在迷宫行走的错觉感。山在峡谷两边拉斜，茂密的植被板结了初春浓郁的色彩。山坡上的杜鹃花，一蓬蓬，娇艳欲燃。野山樱从绿树丛中，突兀出来，花色虽将尽，仍白白一片堆积在枝头。峡谷慢慢收拢，山峰陡立。一条大江在峡谷静静流淌。我怔怔看着窗外翠绿的溪流，竟然失语。大江流淌得过于安详，过于专注。临近中午，到了一个江边小镇。在桥头，我下了车。我在一个木头指示牌上，看到了三个字：王村口。小镇依江而建，两岸屋舍如春季的荒野蘑菇，古朴生动。河岸筑起了高高的石墙，收窄了河床。河床清瘦，裸露的河石被河水磨圆。江水撞击着河石，有了哗哗哗的奔流声，击出飞溅的水花。我站在桥沿往下看，水珠被风扑打在脸上。水珠清凉，沁人心脾。桥是木廊桥，有些年代了，桥墩柱长了稀稀的地衣植物。一对情侣在桥上照相，以江为背景，扶着栏杆，满眼春色。我想，他们也该是这个镇子里的陌生人，如我一般。廊檐往桥身两边斜，斜出残月，此时没有残月，斜出一轮橘色的太阳。岸边人家临江的院子，梨花开过了屋顶，白灿灿，粉团粉团。篱笆外，高高的黄檫树，杏色的花簇拥。乌溪江从弯曲的山弯口转过来，直流，形成一个江滩。江滩黄白色，是河沙反射阳光的颜色。我扶着栏杆，看着看着，便过了江，进了村舍。

第一辑　雨雪霏霏

霜露来信 / 003

荒路去远山 / 010

草结种子，风吹叶子 / 018

窗外 / 024

夜宿万福寺 / 031

风声是一种纪年 / 039

夏日星空 / 045

雨雪霏霏

第一辑

第二辑　鸟鸣嘤嘤

白鹭 / 057

黑领椋鸟 / 065

白头鹎 / 076

黑水鸡 / 083

山斑鸠 / 091

乌八哥 / 098

褐河乌 / 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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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　幽幽南山

草盛豆苗稀 / 115

相仿的南方 / 121

草木上的神山 / 129

宽鳍鱲之殇 / 136

神的面孔 / 144

白溪 / 153

去野岭做一个种茶人 / 158

第四辑　关关四野

每一只鸟活着都是奇迹 / 169

鸟声中醒来 / 180

落日 / 186

鹊鸟情歌 / 192

桂湖 / 203

野池塘 / 209

关关四野 / 217

附：做一个大自然的布道者 / 225

跋：自然心灵 / 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