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学术史研究:庞德学术史研究》:
庞德后来给朋友的信中暗示了他的创作意图:“艺术尽可能地达到最高成就,‘有造诣’;但又有其他令人满意的效果,将一个人置于一种非常珍贵的混乱,同时尽最大可能地投入某种秩序(或者美丽),并且意识到既混乱又有潜能。”。庞德这部百科全书式的《诗章》让我们感受到它的博大精深,而且它的呈现方式正如庞德所言既有珍贵的混乱,又有美丽的秩序。一方面,它的叙述方式超越了西方传统的文法和依循因果律的直线时间观,各种文化,过去的、现代的、历史的、个人的、现实的、神话的,各种文化的明澈细节,都可以互相回应、引申衍化,通过叠合并置的方法来展现博大的文化背景。这种庞大且不合常规的诗歌风格不仅让普通读者觉得难懂,就是对研究庞德的专家而言理解起来也非易事。另一方面,庞德通过对资本主义现行制度的批判,想从世界古往今来的文明中找到或借鉴新的秩序,如中国的儒教文明、杰斐逊总统和亚当斯总统的社会理想。这种跨越时空的思想火花跳跃在诗中,这就需要读者的智识来重组、比较和再建。
艾略特在《尤利西斯:秩序与神话》中对作家乔伊斯的创作评价很高:“在使用神话、构造当代与古代之间的一种联系性并行结构的过程中,乔伊斯先生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方法,而其他人必定也会随后进行尝试。他们不是模仿者,就像一个科学家利用爱因斯坦的发现,从事自己独立且更深入的研究一样。它只是一种控制的方式,一种构造秩序的方式,一种庞大、无效、混乱的景象……我们现在可以使用神话方法,而不只是叙述方法了。”。在艾略特看来,乔伊斯的伟大之处在于他用神话的方法把古代与现代平行对比,使现代混乱社会与古代的有序社会相互对照。艾略特后来在他的《荒原》中也使用了这种方法。《荒原》的技巧与手法是经过庞德斧正的。到庞德写作自己的《诗章》时,这些技巧已经相当纯熟了。
庞德在《诗章》创作中运用修辞、文本互涉等技巧展现了开放的文本空间,读者在诗中随时都可能读到但丁、布朗宁、阿瑟‘赛蒙斯(svmons,Anhur)、乔叟、菲茨杰拉德等的作品引文,《鲁拜集》、《楚辞》、《圣经》等经典作品中的典故亦被引入诗中+许多种外语出现在《诗章》中,引用最频繁的有古希腊语、拉丁语、中世纪普罗旺斯语、法语、意大利语和汉语,但他们的声音和言语在庞德的诗里已为他所用,融人他的语境中。
庞德《诗章》的创作手法与他早年所主张的“理诗”的创作技巧有一定的联系。他曾在《创作之始》一文中写道:“理诗,‘词语间智慧之舞’,也就是说,它不仅使用词语的直接意义,还特别考虑词语的使用习惯和我们期待它所在的语境,包括它的常用搭配、正常变化以及反语修辞。这种诗包含着那些语言表达所特有的、无法为造型或音乐艺术所包容的美学内容。它出现得最晚,也许是最巧妙、最不可捉摸的形式。”也正是这种最巧妙、最不可捉摸的形式使得《诗章》具有如此大的包容性,以古代和异域文化来催生新的文化,同时也使得《诗章》更难理解。庞德对诗歌的这种处理方式,亦可在艾略特的论述中探寻到原因。艾略特在《玄学派诗人》一文中指出:“就我们文明目前的状况而言,诗人很可能不得不变得艰涩。我们的文明涵容着如此巨大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而这种多样性和复杂性,作用于精细的感受力,必然会产生多样而复杂的结果。诗人必然会变得越来越具涵容性、暗示性和间接性,以便强使——如果需要可以打乱——语言以适合自己的意思。”…面对复杂和多变的现代社会,现代诗人在表现这个世界的方式上会越发具有开放性、涵容性、暗示性和间接性,所有这些增强了现代诗歌的涵盖面,这是以往诗人和诗歌无法企及的,但在诗的难度上也是前所未有的。《诗章》还有一个突出的特色就是对细节的注重,给读者断裂感。庞德说过:“任何事实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重要的。任何事实都可能是征兆的,但某些事实却能为人们观察周围环境,前因后果,秩序与规律,提供一种出人意料的洞察力……我们在文化或文学发展史上就能接触到这种具有启发性的细节。数十个这种性质的细节可以使我们获得关于一个时代的信息——这些信息是积聚浩繁的普通事实所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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