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继愈传》:
第一章家世与少年时代
一先祖
先生祖籍山东省平原县。往前追溯,则山东平原任氏源自山西,明初大移民到了山东。任氏一支最初建村,取名“任乡庄”,明朝中期,任氏出了个任士凭,遂改名“任庄”。因地处平原城城北,故又称“北任”。
任士凭,明朝嘉靖年间进士,历任顺天府尹、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曾巡抚江西,最后死于刑部侍郎任上。按今天的官职,相当于副部长一级。不过现在的副部长多如牛毛,那时的侍郎屈指可数。
据现存史料,任士凭一生的政绩,主要有两件事。一是要求严厉惩处违法作恶的张真人,二是调查王守仁功过案,要求给王平反昭雪。
江西龙虎山张天师世家,远祖自称是张道陵。从宋代开始受皇帝加封,直到封为“天师”,是道教“正一派”的嫡系传人。明代开国,自称张道陵42代传人的张正常入朝祝贺。朱元璋问:“上天还有老师吗?”于是改封张正常为“真人”,官阶等于二品。传至第二代张宇初,就曾因“坐不法夺印诰”(《明史·方伎·张正常传》)。又三传至张元吉,僭用乘舆,擅改文书,抢夺良家妇女,逼取他人财物。私设公堂,擅杀40余人,其中有一家3人都被杀害灭门的。当时刑部要求处死张元吉,后来张托关系得以赦免,然此后张氏传人并未收敛。
任士凭曾在礼部、吏部先后任职,“以清正称”。在顺天府尹位上,曾因张真人“俸赐太滥,怙宠毒民”(乾隆版《平原县志·乡贤》),要求对之削职治罪,但皇帝不予理睬。嘉靖帝死,穆宗继位,又有朝臣上书,要求治张真人之罪。此时任士凭出任兵部侍郎、巡抚江西。朝廷要求任发表意见,任士凭“力言宜革。乃去真人号,改授上清观提点”(《明史·方伎·张正常传》)。朝廷将张的官阶从二品降至五品。
在巡抚江西任上,任士凭又接到朝廷指示,要求调查“新建伯王守仁当宸濠倡乱之时,仗义勤王,奋身率众,中间分兵遣将,料敌设谋,斩获功次,擒缚渠魁等项,是否的有实迹可据?地方荡平后,其民情果否诵功?爵荫削除以来,群情果否称枉纵?果否准其子孙世袭?”任士凭经过认真调查之后,向朝廷报告说,宁王宸濠于当年六月十四日杀死朝廷官吏,公开反叛。当时王守仁正在外出视察途中,听到消息,立即“奋身率众”,调兵遣将,料敌设谋。不到一个半月,就平定叛乱。其人“学贯天人,才兼文武;忠揭日月,功维社稷”,其人其功,可和开国勋臣刘基伯温比美。如能批准他家世袭爵位,是“扶植崇德报功之公道,兴起忠臣义士之世教”(王守仁《王文成全书》卷三八:任士凭《江西奏复封爵咨》)。
宸濠叛乱之初,王守仁一面传令各地集结兵力准备平叛,一面制造朝廷已知并令各地出兵平叛的假情报,迟滞叛军行动;同时向宸濠送密信,假意顺从,为集结兵力争取时间。这些措施,使宸濠观望了十几天,才悟到是王守仁的欺骗,于是决定出兵夺取南京。叛军夺取九江,逼近安庆。有人劝王守仁到安庆抵御,王守仁则直捣叛军老巢南昌。叛军如料回援,王以新集军力锐气,奋勇苦战,仅35天,就平定了叛乱。
然而此时的明武宗,认为当皇帝不如做大将军威风,御驾亲征。出京不久,听说王守仁平定了叛乱,心中遗憾,命令王守仁释放被擒的宸濠,然后由他再亲自抓获。一些朝廷官员因过去曾交通叛王,怕被王守仁揭露,又诬蔑王守仁原本服从叛军,只是看到朝廷出兵,才抓了宸濠,日后必反。这样,王守仁不仅未受封赏,反而要被治罪。明武宗很快驾崩,继位的嘉靖皇帝虽然给王守仁一个空爵,但没有实禄。此后的朝廷上,为王守仁事,不断进行争议。
四十多年以后,嘉靖去世,又有人要求复查王守仁一案,事情就落到了当时也和王守仁一样出任江西巡抚的任士凭身上。针对那些对王守仁的猜忌、诬蔑,任士凭理实兼备、义正辞严地写道:
原任新建伯王守仁当宸濠叛逆之日,正督抚南
赣之时。宸濠之未发也,若非剿平涮头等巢,则勇智
绝伦之徒,皆为贼所用,必大肆蔓延之祸。及宸濠之
既发也,若非行间以缓其出,则四方大兵之众,非朝
夕可集,必难为扑灭之功。督伍文定,督戴德孺,督
邢殉等,饱歌协力,足见分兵遣将之能;系省城,系
黄家渡,系樵舍,决胜若神,信有料敌设谋之智。斩
获功次,具载于纪功之册;而擒缚渠魁,甚明于交割
之文。且奋身率众之劳,皆历历可据;仗义勤王之
举,尚昭昭在人。先与后擒,乃濠党利己之诬,本不
足辩。而其中原以北,终不能攻陷金陵以据者,要皆
本爵至微之谋。论之今日,江西死节,皆蒙赠恤,生
存皆获抚安,孰非本爵勤劳之举。地方荡平之后,诵
功者载在口碑;爵荫削除以来,称枉者孚于士论。盖
较之开国元勋,若非同事;而拟其奠安社稷,则与同
功。
任士凭《江西奏复封爵咨》
吏部根据任士凭的这篇调查报告,经过合议,决定给王守仁恢复封爵,并得到皇帝的批准:“王守仁封爵,你每(们)既再议明白,准照旧世袭。”(《王文成全书》卷三八《再议世袭大典》)可以说,使明代王守仁一案得以圆满结束的过程中,任士凭的报告起了关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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