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敌人疯狂举屠刀山鹰火速送情报
秘密计划万花筒危机四伏谁知晓
1949年11月14日深夜,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就连那些不知疲惫、昼夜鸣叫的无名小虫也停止了不和谐的大合唱,似乎它们也知道今天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全都躲进自己深深的洞穴里老老实实地睡大觉。
的确,这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且会被历史永远记载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中国人民解放军二野五兵团司令员杨勇、政治委员苏振华,率部发起了解放贵阳城的总攻。
在贵阳城郊外一片空旷的开阔地上,炮兵团一排排大炮悄无声息地升高,直指黑黝黝的天穹,大炮两边蹲着一动不动、严阵以待的战士,像一尊尊雕像;戴着耳机的指挥员拿着送话筒,目不转睛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手表的秒针发出“嚓嚓嚓”有节奏的响声,这秒表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恰似擂响的进军战鼓。凌晨4点钟,总攻时间到,指挥员发出了开炮的命令!
霎时间万炮齐发,震天动地,炮弹带着“嗖嗖”的呼叫声划过天空,映红了半边天,铺天盖地飞向敌人所谓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国民党士兵抱头鼠窜、溃不成军,纷纷从战壕里跑出来各自逃命,如雨点般的炮弹把逃窜的士兵炸得人仰马翻。
“冲啊……”随着司号员吹响的冲锋号,战士们像潮水般地冲破国民党前沿阵地,如雷的喊声盖过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
仗只打了一天,贵阳就回到了人民的怀抱。
1949年初,毛泽东主席制定了对西南残敌实行大迂回、大包围的战略部署。中央军委根据这一指示,于1949年8月19日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发出了“向川、黔进军”的命令,昼夜兼程挺进大西南。二野全军将士以锐不可当之势横扫敌军,于1949年11月先后解放了贵阳和遵义,这就切断了重庆和川东地区国民党残敌窜逃云南的大门,而后神速挺进,相继又解放了秀山、黔江、酉阳、南川、江津和彭水后,二野先头部队直抵重庆市郊南温泉。南温泉是国民党固守重庆的最后一道防线,只要突破这道防线,就等于打开了解放重庆的南大门。
重庆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它位于西南地区的长江上游,两江环抱,三面环山;东北面是大巴山脉,东有巫山,东南面是武陵山脉,而它的正东面是河水湍急、山高险峻的三峡,自然环境使重庆成了一个罗锅形,形成天然的保护屏障。日本侵略军当年之所以没能攻进重庆,除了兵力及战略问题外,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重庆易守难攻。蒋介石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故把重庆作为抗战临时首都长达9年之久。正因为重庆有这样特殊的战略地理位置,蒋介石一直苦心经营,为保住他的老巢,保住西南最后一个反共堡垒,蒋介石势必要破釜沉舟在南温泉摆开战场与解放军决一死战。
当得到贵阳解放,解放军先头部队已接近距重庆只有200多公里的彭水县的消息后,已经逃往台湾的蒋介石心急火燎地携蒋经国,于11月15日下午乘“中美号”专机从台北飞抵重庆部署防务,一是督战,二就是部署屠杀关押在白公馆渣滓洞的革命志士。
在重庆市郊外的山坡上,一队队解放军向南温泉方向开进,重庆很快就陷入了解放军的包围之中。
南温泉处在重庆铜锣山脉的真武山,属四川盆地东部川东平行岭谷区,介于华蓥山和方斗山之间,形成盆地丘陵典型的低山类型,其中以海拔504米的建文峰最为险要。在建文峰背斜顶部和两翼呈现出坡度较大的山岭,花溪河水缓缓从山脚下流过,使南泉形成“一山两槽三岭四峰”的地貌特征,加之流水分段切割,使南温泉重岭叠嶂,坡陡路险。
“驾!”两匹高头大马驰骋在山间羊肠小道上。他们飞奔到山坡边才停了下来。前面骑马的人身材魁梧,膀阔腰圆,双目炯炯有神,他是二野一兵团侦察参谋朱山。
朱山天生机敏,从小就智慧过人。他刚当兵就被当时担任侦察连连长的刘灿发现,把他调到侦察连当了一名侦察兵。在刘灿和连里战友的帮助下,朱山勤奋好学,很快就成为一名优秀的侦察兵,每次都能较好地完成连里交给他的任务,因而,他在部队的大熔炉里迅速成长,从一个战士到班长、排长、连长,一直到一兵团侦察参谋,用了不到五年时间。多年的部队生活,把朱山锻炼成为一个有勇有谋、反应敏捷、办事泼辣、精通格斗擒拿、会使双枪且会说方言的侦察兵。朱山英勇顽强,不怕流血牺牲,多次立功受奖,是赫赫有名的侦察英雄。他性格直率、耿直,从不掩饰自己的观点,也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是个典型的“大炮筒子”。
朱山举起望远镜瞭望。南温泉连绵起伏的山脉错落有致,云遮雾绕的秀美山峰中,隐现着国民党军队的碉堡、铁丝网和青天白日旗。
“这里山清水秀、风景怡人,真是个美丽的城市!”朱山放下望远镜,十分感慨,“可这么秀美的景色,被蒋介石糟蹋得乌烟瘴气,搞得暗无天日、民不聊生,哎,小谢,知道什么叫瓮中捉鳖吗?”
“这俺知道,就是在坛子里打蒋匪军吧!”警卫员小谢笑笑回答。
“哈……不错,有长进。进了重庆城,第一件事你想做什么?”
“痛痛快快洗个澡,再舒舒服服睡一觉。”小谢说完,闭上双眼时的表情,就像是已经洗了澡,上了床,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样子。
“好,到时候我放你三天假,让你睡个够。”
小谢问朱山进了重庆城,第一件事儿想做什么,朱山说与他的想法一样,也想美美地睡一觉……
的确,二野一兵团的将士们连日征战,马不停蹄地昼夜兼程,解放了一座又一座城市,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没有好好睡觉了,解放重庆后睡个囫囵觉,这可能是广大官兵最大的奢求了。
“驾!”这时,又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在朱山面前停下,通讯员下马后,向朱山立正敬礼:“报告朱参谋,前沿指挥部命令。”
朱山接过命令一看,上写:速到指挥部接受紧急任务。朱山不敢怠慢,他把信放进口袋里,掉转马头纵马跑去。
“战友们快快走,前面就出葫芦口,彭水解放攻南泉,瓮中捉鳖打敌寇,解放重庆在眼前,进城去喝庆功酒,进城去喝庆——功——酒!”几个女兵在山丘上情绪激昂地唱着数来宝。
“好……”战士们欢呼起来。
行进的部队把山区小路挤得满满的,挡住了朱山的去路,他一抖缰绳放慢了坐骑。
“哎,朱参谋,快攻打南泉了,怎么往回走啊?”带队的连长问,并示意战士让路。
“追大姑娘呗!”
“蒙谁呢?这荒山野岭的,连鬼都没有,听说,重庆幺妹长得俊,去晚了就没戏呐!”
“那我就忍痛割爱,把我的那个给你,你一人娶俩。”
“哈……”战士们开怀大笑,几个女兵也含羞暗笑。
“驾!”道路让开了,朱山一带缰绳,骏马飞驰而去。
在南泉郊外,解放军战士在修筑工事。二野一兵团侦察连副连长张剑文扛着两袋沙包小跑步地来到战壕前,肩一抖,沙包落下。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张副连长,喝口水。”通讯员小卫急忙把水壶递给他。
张剑文接过水壶喝了几大口,然后抡起胳膊用衣袖抹了抹嘴说:“小卫,南泉战役,咱侦察连也投入战斗了,这说明什么?”
“蒋介石想保住他的老窝,拼死顽抗呗!”
“对,蒋介石坐镇重庆指挥,调集了不少部队,南泉战役会非常残酷。哼……”张剑文冷笑几声,“他老蒋就是调来天兵天将,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驾!”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通信员在马上大声叫道:“张副连长在哪儿?”
“我就是。”张剑文举起手示意。
通信员翻身下马跑到张剑文面前立正敬礼:“报告张副连长,前沿指挥部命令。”
“前沿指挥部找我干什么?要升官了?”张剑文接过信封,取出信笺纸细看,上面的内容和朱山的一样。
接到同样命令的还有二野三兵团侦察连排长钟海,五兵团侦察连副排长曾庆平和卫生员陶英。二十分钟后,五个人纵马来到一个毫不起眼、十分隐蔽的农家院子。几个人下马后,把缰绳拴在树上。
“朱参谋,您好!”张剑文两大步来到朱山面前,显得异常激动。
“你小子还没光荣啊!”朱山紧紧握住他的手。
“哪能呢,咱俩同一天当兵,一起当干部,可你都是正的,我是副的,总比你矮半截,啥事都是你占先,你没光荣,我不敢抢你前头。”张剑文一句话,说得大家哈哈大笑。
的确,战友们各据一方,见一次面好比天上的牛郎会织女,况且这次见了面,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见。所以,战友相会应该说是一种愉悦,一种奢望,一种幸福。
朱山又激动地和曾庆平、钟海相互握手、拥抱,却没看见一旁的陶英。张剑文示意朱山,他这才望着陶英笑笑:“你好,陶英,好久不见,伤痊愈了?”朱山关切地问。
“好了,谢谢你……”陶英含情脉脉地望了朱山一眼,含羞带笑地低下头。
“谢什么,都是战友,我能见死不救?”
“可你还为我输了那么多血……”
“为救战友,我输过好多次,没什么。”
“哎,我说小护士,打锣卖糖,各干一行,你不是我们一路的,这儿也没人受伤,你凑什么热闹?别瞎掺和啊!”张剑文戏谑地说。
“什么叫凑热闹,我也有指挥部命令。”陶英神气地一昂头,扬扬手里的信封。
“好了,快进去吧,首长在等我们呢。”朱山说。
五个人走进院子,一进堂屋,就看见一个背对着门的瘦高个军官,十分专注地在看墙上的地图。
“都来了!好快!像我的兵!”还没等朱山喊报告,那个军官转过身来。他就是朱山当年所在侦察连连长、现提升为二野三兵团副参谋长——刘灿。
“副参谋长!”朱山没想到是老上级召见,有点惊讶。
刘灿长得精瘦,两只招风耳朵又长又大,特别是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眼光就好像两把利剑,能把人的心看透。
“老首长,我还没出声,您怎么知道是我们?”朱山疑惑地说。
“心灵感应呗!”刘灿把每个人认真地看了个遍,“嗯……精神状态不错!”
朱山一个立正:“副参谋长,有什么任务,您下命令吧!”
刘灿摆摆手:“哎,你们肯定都没吃午饭,来来来,看我准备了什么好吃的?”桌上摆着不少罐头,“这些罐头,都是老蒋送的,味道很不错。别站着,过来过来。”
“不吃。”朱山语气坚定。
“啊哟,瞧我这记性……”刘灿一伸手,话还没出口,警卫员小罗就把两瓶白酒递给他,刘灿爱不释手地看着酒瓶,“打下蒋介石的总统府,二野首长送的,我一直舍不得喝,叫你几个臭小子沾光了。今天,咱们把它统统消灭。”
“不喝!”朱山咽了口唾沫,但语气还是很坚定,张剑文拉他的衣角,他也没改变态度。
“什么毛病?”刘灿惊讶地说,“平时来我这儿跟饿狼似的,今天怎么变大姑娘了?”
“今天的气氛不一样,火药味很浓!”朱山说。
“嗯……侦察兵就是侦察兵,果然有观察力。”刘灿眯着眼赞赏地点点头。他摆弄着桌上的酒瓶、罐头和碗,接着说,“这只碗好比南泉重镇,酒瓶是重庆城,南泉战役,估计两三天功夫就可以结束,罐头的位置是重庆东面城郊的歌乐山,距南泉30多公里;歌乐山下是国民党的中美合作所所在地,蒋介石在这里设立了两所监狱——白公馆和渣滓洞,在监狱里关押着几百名共产党员和革命志士,在我军节节胜利,国民党政权即将灭亡的时候,蒋介石肯定要对他们下毒手。为此,二野首长指示,立即组建一支特别小分队,由地下党派人当向导,抄小路直插歌乐山,配合地下党游击队,营救关押在渣滓洞白公馆的同志。这些同志,可都是我党的精英,国家未来的栋梁啊!”
“这任务太伟大了,简直是史无前例呀!”朱山激动地说。
“小分队由我负责,另外挑选50名精干战士组成,在南泉战役打响的同时开始行动,核心人物嘛,有五个……”刘灿话锋一转,“哎呀,说了半天,肚皮还唱空城计!还站着?你们不吃我吃!”他坐下拿起酒瓶倒酒。
五个人呼啦一下拥过去,朱山一把夺过酒瓶给刘灿倒酒。
“哈……刚才还不吃不喝的,现在动手抢了!”刘灿笑着说。
“老首长,刚才是情况不清,意图不明,现在任务明白了,不吃不喝是傻蛋!”朱山给自己倒满酒。
“朱参谋,少喝点,你有伤。”陶英把装满酒的杯子递给张剑文,只给朱山倒了半杯。
“哎哟,咱身上也有伤,怎么就没人关心啦?”张剑文捂住肚子佯装疼痛。
“好啊,那我就关心关心你。”陶英欲把满杯酒端走,张剑文急忙抢过来。
“哎……你这叫关心呐?你这是害我,小护士同志!”
张剑文一仰头先干了一杯。他的举动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这时,小罗带着一个老百姓装束、有四十多岁的黑黑瘦瘦的汉子进来。
“这是二野三兵团副参谋长刘灿,首长,他叫杨秉亮,是重庆地下党副书记高永昌派来的向导。”小罗道。
“太好了!我们正商量组建小分队的事情。”刘灿和杨秉亮握手后,又把朱山等五个人一一向杨秉亮作了介绍,随后,他们来到地图前,商量去歌乐山渣滓洞的行走路线。
正当刘灿在紧锣密鼓组建小分队的时候,敌人也没闲着。
上午10点钟,国民党西南特区区长兼西南长官公署二处处长徐光泉,怀揣蒋介石的命令,与西南特区代区长廖一潭及军械爆破专家张杰,乘坐小车直奔渣滓洞。
徐光泉这个西南地区最大的特务头子,对共产党怀有刻骨仇恨。1948年4月,徐光泉利用中共重庆地下党组织的叛徒,破获了中共重庆地下党市委机关报《挺进报》,并通过《挺进报》这条线索,大肆逮捕中共地下党员,破坏了中共重庆及川东的地下党组织。逮捕行动从重庆城区逐渐扩展到郊县乃至四川部分地区。徐光泉还亲自带着特务到上海、南京去破坏和逮捕中共中央负责西南地下党工作的领导机构和领导人,大逮捕行动,一直持续到1949年1月才告一段落,总共逮捕了中共地下党员及进步群众133人,其中,有56人被杀害,32人下落不明,25人获释脱险,8人叛变后参加特务组织。当时,徐光泉被国民党情报界称为“半壁江山,西南红人”,并因此获得蒋介石颁发的一枚四等云麾勋章。保密局为奖励徐光泉,还专门设立了一个西南特区,委任他为区长,此时的徐光泉,因权势达到他一生中的最高峰而不可一世。
轿车像一只小甲虫,颠颠簸簸地行驶在歌乐山山间公路。徐光泉脸色阴沉,显得十分忧虑,而廖一潭却目空一切,傲气十足,他眼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闪烁着奸诈、阴森的目光。
“一潭兄,真没想到,我国军八百万军队,说没就没了,简直像一场噩梦。”徐光泉忧心忡忡地道。
“还没有输完,不是还有我们嘛。”廖一潭不屑一顾,趾高气扬,十分傲气地说。
说起来,廖一潭还是中共的早期党员,曾经有过一段光辉的历史。1926年,他从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后,就随朱德入川开展革命工作,在中共重庆地方委员会的领导下从事士兵运动。他先后参加了泸州、顺庆起义和遂宁、蓬溪起义,因武器装备落后,武装力量不足,又缺乏战斗经验,几次起义都失败了。廖一潭回到成都后,又担任了中共川西特委委员并参加省军委工作。1930年10月,他又以前委委员的身份,参与领导了广汉起义,并担任因起义而诞生的红军某部政治委员。然而,广汉起义是当时中共四川省委执行“左”倾冒险的“立三路线”所发动的武装起义,很快就以失败而告终,加之当时“左”倾路线的执行者在部队中搞“肃反”,使廖一潭最终对革命失去了信心,他同自己浴血奋战的革命历史一刀两断而叛变了革命,从此开始了他人生的大转折。不久,廖一潭就投向了蒋介石的怀抱。廖一潭到南京报到后,参加了国民党特务警员训练班。1932年底毕业后被派往浙江警官学校,成了戴笠手下的军统骨干。他先后担任过甘肃省警察局分局长、军统局蓉站副站长、贵州省警察局督察等要职。1943年,廖一潭受命领导了一支国民党游击队,并担任别动军第五纵队少将司令。至此,廖一潭向他昔日的同志和战友举起了罪恶的屠刀。
“我真不明白,平时振振有词,目空一切,专横跋扈的军官,率领的全是美式装备的部队,怎么就这样不堪一击?丢人呐!”
“是啊,谁能想到呢……”徐光泉叹了口气,“三大战役的失利,对老头子打击很大,那天我看见老头子,感到他苍老了许多,走路的步子也缓慢了,唉……”
“哼!我就不信,斗不过满脚黄土的共产党!我要和他们拼一下。”说完,廖一潭的手在司机的靠背椅上重重拍了一下,吓得司机猛地回头看。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张杰,一直望着车窗外沉默无言,显得有些忧郁和不安。
轿车行驶到渣滓洞大门口停下。大门口两边站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渣滓洞白公馆内保警卫总队长田久阳上前打开车门,徐光泉、廖一潭相继下车,而后匆匆走进渣滓洞。
渣滓洞位于重庆市郊沙坪坝歌乐山下,原为人工采煤的小煤窑,因煤少渣多而得名。渣滓洞三面环山,一面临沟,深不见底,进出渣滓洞只有一条简易公路,地形十分隐蔽。从1938年起,渣滓洞就被国民党特务机关改造成秘密监狱,专门用来关押和迫害革命者。在渣滓洞监狱三面环山的山坡上,修筑了不少明碉暗堡,高耸的围墙上架设着带电的铁丝网,要想逃出渣滓洞是徒劳的。渣滓洞分内、外两院,内院有一楼一底的男牢16间,另有两间平房作女牢,外院为特务办公室和刑讯室,囚禁人数最多时有700余人。在渣滓洞内院的墙上,特务们特意写了一些想从精神上瓦解革命者斗志的标语,像什么“青春一去不复返,仔细想想,认明此时与此地,切莫执迷”、“迷津无边,回头是岸”等等。而阴森的刑讯室里摆放着各种不同的刑具,很多刑具上血迹斑斑,一走进刑讯室,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忍受的血腥气,使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在渣滓洞密室里,聚集着十几个国民党军官。他们情绪低落,神情沮丧,有的低声交谈,有的闭目养神,有的独自抽烟。渣滓洞看守长徐飞鹰和白公馆看守长杨长生抽着烟在低声交谈。
“飞鹰兄,看来,国军败局已定……”
“长生兄,别这样垂头丧气!”徐飞鹰是河南人,家乡口音一点没变,“胜败乃兵家常事,国军只是暂时失利,老头子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但愿吧……飞鹰兄,今后怎么打算?”
“你没见今天这阵势!渣滓洞白公馆的精英都到了,肯定有重大行动!”
“南泉大兵压境,把重庆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没有退路了。”
“那就破釜沉舟和共党决一死战!不成功,便成仁!”徐飞鹰振振有词。
“立正!”随着值班员的口令声,密室的人都起身立正。
徐光泉、廖一潭和张杰匆匆走进密室。徐光泉一招手,众人坐下。
“各位仁兄……共军大兵压境,南泉战役迫在眉睫,眼下的局势就不多说了。蒋总司令多次训示,”此时,徐光泉一改忧心忡忡的神态,底气十足,“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是国军对共党分子心太善,手太软,对共党分子多一分仁慈和宽容,对我党我军就多一分威胁和危险,总裁痛心疾首的训示,刻骨铭心。所以,如放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现在,我转达蒋总裁的口谕——”徐光泉及密室里所有的人起身立正,“总裁命令,把关押在渣滓洞白公馆的共党分子,不管老少,全部处决,一个不留!”
随后,徐光泉指令徐飞鹰马上拟订一份执行计划,嘱咐执行时尽量使用匕首,枪声会引起共党分子的恐慌,且现场要处理干净,不给共产党留下丝毫宣传把柄。
徐光泉稍停顿,叹了口气继续说:“原本计划处决完共党分子后,各位都飞往台湾论功行赏,加官晋爵,但蒋总司令训示说,不能把大好河山拱手送给共产党,更不能让共党过一天安宁日子,所以,大部分特工都要潜伏下来和共产党长期抗战。你们都是校长最忠诚的学生,都在党旗下宣过誓,要永远效忠党国,效忠总司令,现在,考验大家的时候到了。”
接着,徐光泉又宣布了一项蒋介石的手谕,委任代区长廖一潭为反攻大陆总司令,并负责部署渣滓洞白公馆特工的潜伏计划;白公馆渣滓洞内保总队长田久阳,晋升为少校副官,他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廖一潭的安全。随后,是廖一潭讲话。
“各位仁兄……”廖一潭胸有成竹的样子,“目前,国军暂时失利,蒋总司令胸有韬略,提出了游击行动纲领计划,制定了长期潜伏、武装游击、制造恐怖、绑架暗杀和重点破坏的工作方针。处决完共党分子,各位就分散潜伏。”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亲手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叠信封,“各位的潜伏地点和接头暗号都在信封里,你们之间都是单线联系,潜伏期间,要采用各种方式进行破坏活动,要随时随地给共产党制造麻烦,留下个烂摊子叫他们去收拾。另外……”廖一潭露出得意的神色,“蒋总司令还交给我一项重要任务,负责执行‘万花筒’计划,蒋总司令委托我转告各位,为确保计划顺利实施,大家要精诚团结,密切配合,计划的具体内容,到执行前我再交代。总司令训示,我们只需坚持一年,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爆发,蒋总司令就会光复大陆。到时候,在座的各位仁兄都是有功之臣,总司令会论功行赏。”
廖一潭鼓吹完后,叫张秘书把如书本大小的便携式收发报机和密码本发给大家,每人还发了五两黄金作为活动经费。待众人走完后,徐光泉把廖一潭请到另一间密室。
“一潭兄,总司令命令我马上去成都安排特工潜伏,临走前送你两件礼物,这是我手里的一张王牌,一年前,我就安排他潜伏下来了,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这张牌你用得着,他的代号是‘布谷鸟’,”徐光泉掏出一小本,“这是密码和电台呼号,我已经通知他了。”
“处座割爱,感激不尽。”廖一潭向徐光泉微微欠身。
“哎……兄弟之间不言谢。”徐光泉又把一个信封递给廖一潭,“这信封里装着一个特工的资料,他也是一年前我安排潜伏的,他是深度潜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启用。”
“这么重的礼物,我只能说一声谢了,”廖一潭稍思索,“处座,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但说无妨。”
“田副官可靠吗?”
“一潭兄,田副官曾经是蒋总司令的侍卫,你尽管放心。”
“哦……那就好。”
此时,田久阳正在渣滓洞院内巡查,他发现一站岗士兵在打瞌睡,上前给了他两耳光。
“站岗打瞌睡,严重违犯军纪。来呀,关他一天禁闭,让他睡个够!”待打瞌睡的士兵被押走后,田久阳又板着脸说,“都给我听着,打起精神来,再让我发现,绝不轻饶!”
“是!”站岗的士兵立即挺直腰杆。
两个看守从刑讯室押出一个满身是血、遍体鳞伤的人,经过田久阳身边时,他不由大吃一惊!这个受刑的人是田久阳的父亲田鸣亮。
“父亲?!怎么会……”田久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一直在延安工作,怎么会关在渣滓洞?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但是,他没认错,这个人就是他日夜思念的父亲。田久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思绪却越过千山万水,飞到了革命圣地延安……
田久阳18岁那年,中央领导秘密派遣了5名青年到苏联学习谍报工作,其中就有田久阳。临行时行李是父亲为他收拾的,出发前父亲一再叮嘱田久阳要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但对田久阳到苏联到底学习什么,田鸣亮却一概不知。田久阳学习结束后,通过我党打入敌人内部高层特工的关系,安排在蒋介石身边当侍卫,代号是“山鹰”。田久阳没回延安,甚至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就从苏联直接进入了工作岗位。田久阳做梦也没想到,在与父亲分别十多年后竟会在敌人的监狱见面。
“叛徒,无耻的叛徒!”父亲低声地、咬牙切齿地说道。
田久阳看见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愤怒,知道父亲认出了自己,田久阳的身份属高度机密,所以,田鸣亮不可能知道眼前的儿子为什么会穿上国民党军官的服装,对父亲的误会,田久阳没有机会解释,也不能解释。
这时,袒胸露怀的徐飞鹰走出刑讯室,看上去他已经筋疲力尽。田久阳佯装无事,然而,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前掐死徐飞鹰。
“他招了吗?”看见父亲被打得遍体鳞伤,田久阳就知道父亲有多么顽强,他是明知故问。
“妈的,这家伙比花岗岩还硬。”徐飞鹰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看守长,都什么时候了,还审?”田久阳递了支烟给徐飞鹰,并给他点上。
“老弟,你有所不知,这人是延安派到重庆的特派员,来头不小,处座没死心,还想从他嘴里捞点什么,所有刑具都上了,没吐露半个字。妈的,把俺累得够呛……”说完,徐飞鹰深深吸了口烟,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办公室走去。
“看守长辛苦了,早点歇着。”田久阳从徐飞鹰的谈话中,知道父亲受尽了酷刑,心痛之余,不禁对父亲肃然起敬。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到重庆,到重庆的目的是什么?又是怎么被捕的?田久阳看见士兵把父亲关进了三号监舍,父亲站在铁门边,怒目圆睁地遥望自己,田久阳思绪万千,心潮翻滚……他明白父亲很快就要被敌人杀害而自己却无力相救,心里感到阵阵隐痛,他真想以死相拼去拯救父亲,但是,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他极力克制激动的情绪,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敌人部署的情报送给地下党联络员。
田久阳回到宿舍换了便装,驱车来到市中区小什字罗汉寺。他走到大雄宝殿,一眼就看见香炉里燃着三支香,这三支香不像通常成一束,而是分开成扇形,这是他和联络员的暗号,他知道香灰里有情报。田久阳也点燃三支香,跪拜菩萨后来到香炉前,在把香插进香炉的同时,田久阳把写有情报的纸团埋进香灰里,同时他也摸到了一个纸团,而后,他也把三支香摆成扇形状。
田久阳匆匆离开大雄宝殿,回到车上展开纸团细看,情报上说南泉战役今天即将打响,地下党已请求解放军派小分队配合实施营救行动。田久阳顿时欣喜若狂,知道只要有解放军的配合,渣滓洞的革命志士就可能得救,他立即开车向渣滓洞驶去,想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监狱里的同志。
田久阳离开罗汉寺不久,一个提着装有水果、香烛篮子的村姑来到了大雄宝殿。她就是田久阳的联络员地下党员黄菊芳。黄菊芳年轻漂亮,一双又圆又大又有神的杏眼,眼神中透出机警,齐耳的短发给人泼辣干练之感。
黄菊芳走上革命道路有两个原因。她父母亲都是知识分子,是积极支持和拥护共产党的激进派。黄菊芳本人是重庆大学的学生,受父母的影响和熏陶,也成了激进的热血青年。但对她影响最大的是负责《挺进报》工作的陈然。在一次秘密的活动中,黄菊芳和陈然相识,从此,《挺进报》伴随着黄菊芳不断进步成长,经过严格审查,在陈然的介绍下,黄菊芳光荣地加入了共产党。1948年8月,华蓥山地区发动了川东地区第三次武装起义,但在敌人“川东北清剿指挥部”的围剿下,游击队因武器匮乏,敌我兵力悬殊,起义最终失败。黄菊芳就留在华蓥山跟随双枪老太婆打游击。由于重庆市工委书记刘国定和冉益智叛变,出卖了重庆和川东地区地下党组织,133名共产党员和各级负责人被捕,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地下工作处于瘫痪状态。为尽快恢复地下党工作,黄菊芳又受命回重庆从事地下工作。
今天是黄菊芳和田久阳联络的日子,她一大早就把情报送到了约定的地点,再次来到大雄宝殿是看田久阳会不会有新的情报。走进大雄宝殿,她一眼就看见了香炉里插着的6支成扇形的香,知道田久阳已经来过了。虽然黄菊芳是田久阳的联络员,但是他们从未谋面,只是按约定的时间、地点和暗号获取情报。黄菊芳也点燃三支香,向菩萨跪拜后来到香炉前,在把香插进香炉时手在香灰里摸索着,须臾,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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