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世纪以前有人问:“你在《红楼梦》里最喜欢的女性是谁?最讨厌的是哪一个?你最愿意与哪一位女性结婚?”这个问题难倒了众人,直到今天也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可以断言的是前后问题,绝不会和谐一致。“因为你喜欢的女人,未必就是你愿和她结婚的人;你愿和她结婚的人,未必定是你所不讨厌的。”③这就构成了一个无法终结的悖论,尤其对林黛玉和薛宝钗而言。
对于林黛玉的评价褒贬不一,褒之者认为她是个率真、深情、才华横溢、言词锋利、赋秉颖异的女诗人,极尽溢美之能事。贬之者,则说她与潘金莲一样是个善妒的典型(李辰冬)。她善愁善哭、咳嗽、咯血、身体瘦弱,这样的身体缺憾,无论面貌、体态、才思怎样好,也当不得理想美人四个字。倘若真与宝玉结婚,两人很快会因肺病而同归于尽(佩之)。而且她多愁善感,好哭鼻子,心地狭窄,好使小性儿,说话尖刻,体弱多病,孤芳自赏,目无下尘,完全不符合封建正统的审美观念(唐富龄)。而且她语无忌惮、口舌招尤、光芒过露、恃才傲物、慧眼无珠、错认知己、顽固自怜、过分沉溺于那个未定的婚姻问题,因此只能把她看做一个可同情但并不值得爱慕的人(梅苑)。
但是蒋和森带有普范性的疑问使得人们久久不能平静,“是甚么一种东西,使得我们对于这个好哭的、敏感的、‘小性儿’的、孤傲得让人感到有些难于接近的少女,这样的动情和无法忘怀呢”①?林黛玉这个为曹雪芹用全部生命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艺术形象,就像一汪清泉永远取之不尽谈之不竭。“这是一个由强大艺术天才的手所典型化了的性格;一个你愈是细密地注释,就愈是感到可爱的性格。在这一性格中,既反映着那一时代的历史生活图画,同时又熔铸着我们民族的心理素质、精神面貌,以及为各个时代的人们所共感、所激动的东西。”②1944年第1期《现代妇女》发表了王昆仑的《林黛玉的恋爱》,他说:“没有恋爱生活,就没有林黛玉的存在。……林黛玉似乎不知道除恋爱以外,人生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生活内容,也看不到恋爱以外还存在着一个客观的世界。她把全部自我沉浸在感情的深海中,呼吸着咀嚼着这里边的一切,从这里面酿造出她自己的性灵,嗜好,妒恨,以及她精巧的语言与幽美的诗歌;以后,就在这里面消灭了她自己。”太愚是较早开始解读林黛玉形象并取得卓越成就的学者,他的观点影响了后来的许多评论者。对于学界曾一度流行林黛玉是叛逆者的说法,何其芳表示反对。他指出这种提法过于笼统,因为人的性格是复杂的,作者也曾写到她的孤高自许、心直口快,但是也写到她冰雪聪明、善于诙谐,爱情执着,对于她所爱的人有时也很温柔。林黛玉性格上的最强烈的色彩是悲哀和愁苦,她是中国封建社会不幸女子的典型,如果只用叛逆者来说明林黛玉的性格,则很难纲举目张地揭开这一艺术典型的全部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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